進入帳篷後, 杜家奶奶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從無紡布袋裡掏出一瓶棗花蜂蜜,眼底劃過濃濃的不捨, 這是他們家最後一瓶蜂蜜了,她和老頭子養蜜蜂,最初那會兒就是靠著蜂蜜換了不少吃的放家裡,才能撐到現在:“蜂蜜是自家養的, 一點雜質都沒摻,營養特別好,還不會過期,泡水或者蘸著饅頭吃都行。”
植物枯死,蜜蜂絕跡,蜂蜜成為難能可貴的物資,重禮於人必有所求。
喬奚直接問:“有事嗎?”
杜奶奶賠著笑臉,覷著她的臉小心翼翼道:“我們住的帳篷昨晚上打蛇的時候被個冒失鬼用鋼管劃破了,破的不成樣子,修都沒法修, 徹底沒法住人了,上面就把我們分到了其他帳篷。只是, ”她露出為難之色, “帳篷裡面都是人擠人,轉個身的空間都沒有, 就,就想能不能在你們這裡打擾一下。就我孫女和她媽兩個人, 她們兩個人很瘦, 佔不了多少地方。你看,方不方便?不會很久的, 等天氣好了,新帳篷送來,我們馬上走。”
實在是帳篷人裡太多了,睡覺的時候翻個身都能碰到別人,他們能湊合,可孫女年紀小,兒媳婦體質差,倘若一直休息不好,萬一生病了怎麼辦?雖然有醫院,可醫院裡缺醫少藥,能不生病肯定不生病的好。
看來看去,就數喬家住的最寬敞,部隊那邊已經讓出好幾頂帳篷,比他們住的還擠。也就喬家帳篷是自己的,一家三口單獨住著,不知道多讓人羨慕。
之前因為孫女喜歡貓,和他們打過幾次交道,覺得這一家都是和善人,還挺喜歡孩子,她就厚著臉皮來了,成不成的,總要試一試,不然沒法死心。
老人家態度卑微言辭懇切,不過並不妨礙喬奚拒絕:“我們家不習慣和陌生人住一起。”住進陌生人,他們又得像在酒店裡那樣,吃點好的都不方便,純屬自虐。
杜奶奶臉上浮現窘迫,握著蜂蜜的手收緊,近乎哀求:“通融通融,通融通融。”她從無紡布袋裡再次掏出一個紅絨首飾盒,開啟盒子露出一條金項鍊,“我們不白住,這條項鍊有二十八克,當房費行嗎?”
喬奚搖頭:“抱歉,不行。”
杜奶奶沒再糾纏,買賣不在仁義在,沒必要鬧得難看,她失望離開。
等候在外面的杜家兒子上來攙扶住杜奶奶,見她神情黯淡便知道沒成功:“我就說了,人家不可能答應,一家人住著舒服自在,怎麼可能同意外人住進來。換成我,我也不可能答應,吃飽了撐的才會自找麻煩。”
“給你一百斤大米,你答不答應?”杜奶奶抓著兒子的手,走上崎嶇的山路。
杜家兒子:“……那必須答應。”
杜奶奶嘆氣:“所以啊,是我們沒用,拿不出能打動他們的東西。蜂蜜是好東西,可不能當飯吃,金項鍊也是,有人當寶貝,有些人當廢品看。他們家東西多,就更看不上了,其實來之前,我就有心理準備,可為著雯雯,總得試試看,萬一成了呢,不成我們也沒損失。”
“怎麼沒損失,這麼大的雨,就算不摔跤,來回走一趟也夠嗆人的,你慢點,別摔了。”
杜奶奶笑:“我還沒那麼不中用,哎 ,可憐我們家雯雯,那麼小一點,就沒過過幾年好日子。”
“這世道誰不可憐,我們家還算好的,起碼人都還在。”
杜奶奶長長一嘆。
回到帳篷,裡面的人連忙詢問:“那家人同意了嗎?”
帳篷裡就那麼點空間,杜家商量的時候,旁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好奇的有,看笑話的有,動心思的也有。
杜家人也看了過去,目露期待。
杜奶奶擺擺手:“沒同意,他們家喜歡清靜。”
“誰不喜歡清淨啊,”T恤發白的女人撇撇嘴,“可這種特殊情況,出於人道主義,怎麼著也應該互相體諒體諒,大家擠成這樣,他們一家三口霸佔一頂帳篷,也真住得下去。”
厚道人開口:“人家那帳篷是自己帶來的,不是部隊發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困難時期互幫互助,都這種時候哪還分你的我的。講道理,特殊時期,政府是可以強徵的,現在這時候不特殊,什麼時候特殊?”
“那你家的存糧是不是也能強徵?幫助那些沒存糧的人?”
“這能一樣嗎,糧食吃完了就沒了,可帳篷用一用又沒損失。咱們三四十個人擠在一塊,他們一家三口單獨住著,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就是,就是,我們大人擠一擠就算了,好歹讓孩子們過去住的舒服點。”
“回頭送飯的時候咱們就說說,我們過去說沒用,得當兵的過去說才有用,他們總得給當兵的面子。我們也不是要幹嘛,就想讓孩子住的舒服點,可憐天下父母心。”
眼看著事情苗頭不對,杜奶奶試圖打消他們的主意:“孩子離了大人跟陌生人肯定害怕,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