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津京渾身發冷，眼前發白，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即便是在兒子青春期最叛逆的時候，他也不敢對父母掀桌子。自己嘔心瀝血把孩子一路艱難送進985，就培養出來這麼一個東西？
沒有了旁人在場，只有自己和老孃兩人。程俊毅不想再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不受控制地想要把心中積壓得陳年積怨都要爆發出來。
“你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從來不反思也沒想過改變自己。你一直壓制我，壓制我爸，我爺爺奶奶說得對，家裡有一個太強勢的女人，不可能發展得好，全集就你能，你說話是聖旨，憑什麼？”
張津京感到心臟一陣 絞痛，公婆說這種話她生氣卻不走心，可是親兒子也說這種話，她真的接受不了。程俊毅好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根本不顧及母親的表情反應，繼續控訴她的罪行：“你到現在還不反思自己教育上的失敗，你別不承認，你教育太失敗了！”
張津京有一瞬間大腦徹底空白了，從小到大對孩子的付出在眼前一幕幕回放，她的原生家庭不好，兒子是她唯一有血緣關係且最親的人。她從來沒想在孩子身上要過任何回報，甚至計劃到了晚年，她都做好了和孩子一年見不了幾次面的打算，無論平時她嘴上怎麼說，可心裡從來都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過得比自己好。她就是這個世界裡一個最普通的媽媽，沒有門路，沒有後盾，只能靠自己努力多賺幾個錢投資他的教育。她為的也不是給自己長面子啊，純屬是一個平凡的母親覺得投資教育是自己能給予孩子唯一的託舉。她在孩子中考失利後，暗自痛哭流涕無數次，甚至在自己最在意的大客戶面前都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孩子高一的時候成績仍舊不理想，她身邊沒有資源，根本找不到有名望的一對一老師，機構的大班課在程俊毅身上效果很有限。孩子每次考試都不理想，一次考得比一次差，張津京從來都沒有這麼無助過。過往在她自己身上，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從沒有覺得無路可走，她都覺得可以逾越，自己還有未來，可在孩子高一那年，她真絕望了。她甚至許過願，如果孩子能考上985，她寧可少活幾年。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和孩子說過，以後也更沒必要說了。
“程俊毅，你就是個混蛋！”張津京咬牙切齒，“你的書都白唸了，我真看不起你，我看你就應該去送外賣，去賣菜，我祝你賣一輩子菜，賣不成菜了去送一輩子外賣。當初就不應該在你身上投資教育，就應該讓你初中畢業後去擺攤兒。我看你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張津京說完這些話，知道她已經被心中的怒火燒得面目全非。身為一個母親這些詛咒地話用在親生兒子身上實在是不應該，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就像是孩子唸書那些年一樣，本來她以為自己的情緒在孩子考上重點大學後就已經可以極度穩定了，最起碼程俊毅身上，她已經收回了大部分關注，未來她想要好好地奮鬥，讓自己後半生有更好的生活，可沒想到，竟然還有今天這樣和崽子對峙的時候。
程俊毅冷笑：“你是把我培養進了985，可只是單純地為了我上學嗎？那是你的希望，你知道我幹得不愉快也想讓我在國企裡面待著，因為你怕自己的希望破滅，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自己？”
“我是教育挺失敗的，所以才會教育出你這種兒子。”
張津京大聲吼出這句話，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扭頭看到蘇曉萌一臉震驚地站在那裡，似乎被嚇得不輕，應該站在那裡已經很久了。剎那之間，張津京就找到了問題的根源。程俊毅以前再胡臭也不敢跟自己的親孃摔東西，如今找了一個能把父母告上法庭的媳婦，自然有樣學樣了，現在只是敢這樣摔東西，將來搞不好，自己不用他們養老，躲著他們，也惹一身騷。
“蘇曉萌，我告訴你，你自己賣菜還是送外賣、做主播，養貓養狗搞影片我都不干涉。但是程俊毅能考進985不容易。他還沒出生就接受早教，一歲學習外語，進幼兒園就開始學奧數。初中的時候為了打比賽，下課沒有地方吃飯，我用電動車帶著他滿處找吃的。早就過了飯點兒，最後給孩子在路邊兒買了一塊烤山芋，就著風就吃完了，然後趕緊接著上下午的課。”
張津京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何止是這一次，很多次和小朋友們假期拼課，為了湊上統一的時間，有個超級學霸的家長提議早上五點半約老師一起上課，說為了學習早起一點怎麼了？可以說從孃胎開始，程俊毅就在為考上重點大學而努力。現在終於圓夢，兒子可以不賺大錢，但是不能去賣菜。
蘇曉萌聽明白了，這是母子矛盾轉移到自己頭上了。她才不會背這個鍋，程俊毅想辭職是他自己的事兒，但是超市他是最大的股東，幹好了他是第一受益人，幹不好，他也是受損失最大的。
“蘇曉萌，你別以為自己很聰明。說是讓程俊毅自己選擇，可實際上早就把他綁在了超市這個賊船上。他一個從小隻會做奧數的人，五穀不分你讓他去幹超市，故意的吧？”
平心而論，張京津單從80後婆婆這個身份上來說，確實管得不多，可是管八件事兒也是管，管一件事兒也是管。蘇曉萌幹超市需要程俊毅一起努力，他不辭職，這個超市現在來看，幹起來的難度太大了。
蘇曉萌對張津京說：“你不就是怕程俊毅辭了國企的工作，想再進去失去了應屆畢業生的身份就難了嗎？我承認，他現在的福利待遇在同齡人裡算是不錯的了。可是如果創業成功，他可以賺到更多的錢，有更多自由選擇的空間，到時能過上更輕鬆愜意的日子。”
都開始起大早和農民工一起去菜市場上貨，去超市賣菜了，還過上更輕鬆愜意的日子？張津京決定不再和蘇曉萌繞彎子了，她之前可以對幹超市這件事兒袖手旁觀，可以不聞不問，但是現在讓程俊毅辭職，她不能不說實話。
“這個生鮮超市根本不可能幹成。你們能把現有的錢賠光，不再往裡面搭，就是最好的結果。”所以讓程俊毅為了這個破事兒還辭了國企上市公司的工作，腦子進水吧？蘇曉萌有什麼損失，她本來就是個混不吝，可自己全家託舉才有了這麼一個重本畢業的大學生，不能跟著這個00後的小丫頭片子無底線地發瘋。
程天樂進門就聽到媳婦說了這麼一句話，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寒意撲面而來。他心裡是排斥的，可內心又覺得張津京說得是對的，也跟著擔憂起來。蘇曉萌可聽不得這樣的話，要不是程天樂拉著，她差點直接朝著張津京撲過來。媳婦沒撲過來，程俊毅本來當著蘇曉萌已經控制的怒火又被親媽的‘不可能幹成’幾個字點燃，熊熊烈烈、越燒越旺。
“你從來沒有付出過，你憑什麼說幹不成，你知道我們付出多少心血嗎？”這簡直是在詛咒。程俊毅很愛自己的媽媽，可是他對媽媽也真的有很多怨言，這個時候覺得媽媽也真的是很討厭，很讓他失望。
“我們一定會幹成，偏要幹成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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