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毅發現各行各業都有衝業績這一說。一段時間後，他覺得這事兒差不多就行，什麼錢不錢的，樂呵樂呵得了，主要是拼不過。但是他對自己還是很滿意的，從小到大哪裡做過力氣活兒，7層樓沒電梯說跑上去就跑上去，晚一分鐘還得跟客戶說對不起。這放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他自詡從來不是眼高手低之人，可更不是受氣包。有的客戶是真的討厭，真刺兒頭，真沒人性。他以前收外賣的時候，只要合理範圍內從不計較時間，突發事件他都能理解，本來人家已經很倒黴了，你晚吃一口能怎麼地呢？
可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客戶的想法竟然全變了。程俊毅以前根本就不會騎電動車，為了送外賣現學會這項技能。剛開始還比較謹慎，後來技能嫻熟了就開始追求速度。偶爾摔了是小事兒，和汽車剮蹭也不算大礙，可這次就比較嚴重了，他和另一個外賣小哥撞在一起，躺在地上好久都起不來。
對方看著他都要哭了，一個是賠不起醫藥費，一個是他又要被投訴了。程俊毅緩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問題不大，就讓對方走了。後面他不僅連續被三個客戶投訴，為了趕時間他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本來就瘸著腿，然後從樓梯上滾下來，最後一刻親吻樓梯後，他白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蘇曉萌正在上班，電話不停地閃爍，一看是程俊毅的，她氣就不打一處來。之前她給他打電話說今天要加班，讓他回去千萬別忘了遛狗。人家跟大爺一樣電話不接，微信不回。現在好幾個小時打過來來，她不接，他就連環奪命催，誰理他啊？
蘇有鵬一直想和蘇曉萌緩和關係，自從程俊毅辭職之後，他對她再也沒了別的心思。每天老老實實工作，想和她成為普通朋友，也想盡力把之前的不愉快翻過去。可蘇曉萌根根本不搭理他，要不是現在工位都滿了，她早就申請坐到別的地方去了。蘇有鵬見蘇曉萌的電話不停閃爍，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看起來對方很急，就直接接了起來。
蘇曉萌從衛生間回來，就看到蘇有鵬那傢伙在接電話，他真是不怕死啊，敢接程俊毅的電話，也不怕再被打一頓，這人不是壞，但是真缺心眼兒。
蘇有鵬還解釋：“不是程俊毅打來的 ，我怕耽誤你客戶！”
靠，這話到了蘇有鵬嘴裡本來沒事兒，反而更惹人懷疑來呢，要是程俊毅換個電話打，又得是一場氣。
“你好，我是蘇曉萌！”她接著電話，臉色忽然就變了。蘇有鵬惹不起程俊毅也惹不起蘇曉萌，看她這表情，下意識覺得自己又惹禍了。
蘇曉萌拿起外套，頭也不回往外走，忽然回頭對蘇有鵬說：“謝謝啊！”
蘇有鵬看到蘇曉萌臉都綠了，還跟自己說謝謝，他覺得自己大腦一時短路了。
趕到醫院，程俊毅還沒有醒，她趕緊去交錢，看著他被送進了急救室。好心大哥還解釋：“我這錢不富裕，要不然我就給墊上了。”
蘇曉萌千恩萬謝，說對方能熱心撥打120就很不錯了。大哥問蘇曉萌是外賣小哥的什麼人。她說：“我是他愛人！”
蘇曉萌的心底第一次感受到了很奇特到滋味，這是她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承認自己的已婚身份，感受得仔細回味。不過，她瞪大了眼睛看向熱心大哥：“什麼外賣小哥？”
蘇曉萌聽大哥詳細描述一番後，仍舊半信半疑，可當程俊毅從急救室被推出來，身上還穿著外賣制服的時候，她不得不相信了。為嘛這傢伙天天早出晚歸，原來是找了送外賣的工作。
她坐在病床前，看著仍舊昏睡的男人，這才多久啊，他的面龐就成熟了不少。就在去年的今天，他們才剛剛認識時，程俊毅還是個舌尖嘴黑的花樣美男。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她覺得心口像被無數只蟲蟻在噬咬，這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過。
程俊毅是被一陣食物的香氣誘醒的，他連早飯還沒顧上吃呢。睜開眼就看到蘇曉萌正聚精會神地研究自己，手裡還端著一碗帶著肉味兒的粥。
“醒了！”
“嗯！”
她聲音裡帶著哽咽，明顯是關心自己，被嚇得不輕。
“我還以為你要成植物人了呢！”蘇曉萌越想越後怕，“到時你爺爺奶奶，你爸爸媽媽，還不得找我要命！”
程俊毅一口氣上不了，恨不得再暈一次算了。輕微腦震盪，右小腿骨裂，需要打石膏靜養，這就意味著他未來至少一兩個月不能過正常人的日子，別的先不用說，就是現在租的那個老樓的樓梯，他就不知道能怎麼上去。
回家去？他覺得老媽的嘲笑比蘇曉萌的嘲笑更讓他受不了。他決定先等著蘇曉萌驚嚇完畢，接受現實後嘲笑自己。
蘇曉萌可不會顧及別人感受， 她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我覺得你送外賣一點毛病都沒有。如果你在家等著找我借錢或者吃軟飯，幾天行，半個月也行，時間長了我的態度一定不會怎麼好。憑勞動吃飯，沒什麼可丟人的，而且我反而覺得你能挺男子漢的。”
程俊毅聽得很受用，他真沒想到這人還能有如此高的覺悟，比起那些市儈功力的女人，蘇曉萌在這方面確實有點傻，他看著她，心裡一陣柔軟。
蘇曉萌當年在街頭拍影片，也是冒著嚴寒酷暑，有時還要在鏡頭前搞怪，就連來福和大芒果直播時也得跟自己熬夜到半夜十二點以後。
“送外賣沒毛病，可送外賣送到腿骨折腦震盪的人絕對屬於不正常。”
程俊毅柔軟的心，被踐踏了！
程俊毅提出自己要搬回家去，蘇曉萌也一起跟著一起。蘇曉萌嗤笑：“受傷了回家找媽媽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人了。你們家現在除了你媽，就沒有健康的人了。 而且她要創業了，你就別回去添亂了。”
“那我怎麼辦？”
蘇曉萌仗義地拍拍了胸脯：“有我呢，咱倆雖然是夫妻，可也是有革命友情的！”
旁邊病床的大姨撲哧一聲樂出來：“合著夫妻還不如友情靠譜呢？你們這幫小年輕，知道嘛叫結婚嗎？結婚時宣誓還記得吧？不論生死，不論健康，不論貧富，永遠不離不棄。”
蘇曉萌和程俊毅異口同聲：“太可怕了！”
蘇曉萌說：“他都死了我還不離不棄。”
“我都死了，她還不放過我？”程俊毅忽然說，“憑什麼是我啊，怎麼不是她死了啊！”
蘇曉萌說：“因為我沒腦震盪。”
大姨笑得前俯後仰，兩人跟說相聲似的。
程俊毅拄著拐站在樓梯口。蘇曉萌攙著他一個樓梯一個樓梯往上走。蘇曉萌心是真心，嘴上別管怎麼說，這會兒她是心疼程俊毅的，怕碰著他的傷口，擔心著千萬不能踩空咕嚕下去。可她的就沒有照顧人的這項技能，從一樓爬到家門口，好幾次都差點把程俊毅摔下去。她後來乾脆想揹他上樓，又差點把自己摔下去。
從這一天起，蘇曉萌正式開始學習總結照顧人和毛孩子的區別。之前她生病的時候，程俊毅給她倒水倒藥，按時訂外賣，她很感激。可是現在跟那時不同，首先小租屋不是酒店，沒人打掃衛生。還有程俊毅行動不便，天氣越來越熱，她還得負責給他洗澡、洗衣服。照顧三個毛孩子的責任也落在了她的身上，而且她還有著一天比一天忙的工作。
要問為什麼不請鐘點工呢？此一時彼一時，且不說他們創業失敗後，消費觀就發生了變化，開始拿錢當好的。就說現在程俊毅沒工作，送外賣的收入都給了醫院，還找蘇曉萌借了錢。為什麼不夠呢，他辭職後醫保屬於斷檔狀態，整個檢查治療都是自費，可把他給心疼壞了。至於蘇曉萌，她錢也不富裕，投資款追回來之後，她迷上了定期儲蓄，每個月都強制存款，把信用卡都登出了，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蘇曉萌覺得程俊毅腦震盪，自己的好像精神出了問題。 她和程俊毅莫名其妙停止了分居，過去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都想不起來了。每天晚上，她總會突然驚醒然後去把手放在程俊毅的鼻孔前，感受他的呼吸。
一開始程俊毅被嚇出一身冷汗。後來乾脆閉著眼睛告訴她：“別擔心，我還活著，但是你再折騰可沒準兒。”
蘇曉萌睡得迷迷瞪瞪地，自己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直接撲到程俊毅的懷裡感受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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