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苑小區。晚風習習。
晚上練過了五禽戲，一圈大叔大媽意猶未盡，在小區裡散步聊天。
劉進才揹著手在草坪裡走來走去，眼角不自覺地往林中衡那邊瞟。林中衡和陳穎教授幾個人在小區休憩區的石桌邊或坐或立，饒有興致地講著什麼。劉進才鼓起勇氣，正待走過去，周老太蹬蹬蹬跑過來：“哎，劉大哥。”
劉進才皺皺眉頭：“什麼事？”
“見你一個人遛達，和你說說話唄。哎，劉大哥，我打算再買兩條狗養著，聽說您這方面挺在行的，想讓你幫忙參謀參謀。”周老太笑嘻嘻的，臉上厚厚的粉底在夜晚燈光下白花花的。
劉進才說：“我可不懂什麼養狗。”
“別謙虛了，鄰居們都說你們家養過德國黑背呢。”
劉進才說：“被我吃了。”
周老太嚇了一跳：“真的？”
真的假的關你卵事？劉進才不喜歡和周老太說話，他點點頭肯定地說：“吃了！我就喜歡吃狗肉！”周老太一跺腳：“哎喲你這個糟老頭子，居然吃狗狗，太壞了……”周老太哼了兩聲，氣呼呼地走了。
劉進才慢慢往林中衡那邊踱過去，林中衡洪亮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莎士比亞最大的成就，我認為不是他的戲劇，而是他的語言方面的建樹，開創了英語語言表達的一代新風，對後世影響極大。例如他的十四行詩，唯美熱情，意味無窮。我大學時代背誦過，現在還依稀記得一些中文譯文。”林中衡雙腳並立，頭微微揚起，聲情並茂地朗誦起來：
“我該不該把你比作怡人的夏天
你卻比她更加可愛更加溫情
五月的嬌蕊總是被狂風吹斷
夏天也只是一道短暫的美景
……”
周圍幾個人不禁撫掌讚歎：哎呀，林市長真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
林中衡微笑著對陳穎說：“陳教授，你看我背的對不對？你是英文教授，行家，指導一下。”
陳穎教授微笑：“林市長年輕時候肯定是個風流大才子，我看呀，對於莎士比亞的研究，您可比我還專業。”
林中衡如飽醉醇酒，心情十分愉悅：“陳教授，我大學讀的漢語言文學，尤其喜歡現代文化，莎翁的詩固然不錯，中國當代有個詩人徐志摩也很好，有暇我們一起探討。”
“咳，內個……”劉進才輕咳一聲。
幾個人轉頭一看，認得是劉進才。林中衡身邊幾個業主都知道劉進才和林中衡老是不對付，不知道這會兒他過來幹嘛，幾人禮節性地點點頭。
“噢，劉先生啊？我們在討論莎士比亞，怎麼，你也要表一下意見？”林中衡裝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嘴角卻掩飾不住一絲嘲諷。
劉進才漲紅了臉，大聲道：“誰跟你討論什麼雞呀鴨呀，我找陳教授說說話。”
陳穎微笑道：“劉大哥，找我什麼事？”
劉進才猶豫了一會兒：“有點小事，我們去一邊說好不好？”
陳穎說：“好啊。”
“哎哎哎，什麼事情不能當著大家說啊。”林中衡滿臉不快，“老劉頭，我現我在搞什麼活動你老是湊過來搗亂。”
劉進才脾氣上來了：“誰稀罕你搞的什麼破活動，我找陳教授說話，又不是找你。礙著你什麼事了？”
“你們看看，看看，和老劉頭沒幾句話他就是這個態度。我當時組織暴走團他就故意搗亂，我這會兒和大家聊英國文學他也要來插一槓子……”
“你那個暴走團用得著我搗亂？你現在倒是去走一個啊？冒充專家，豬鼻子插大蔥，就是瞎搞嘛。”
“……”
“就你現在唸的這個雞呀鴨啊的，早上我從後門那邊經過就聽見你在小樹林裡演練過的，你現在拿到這裡顯擺啥呀你……”
“……”見劉進才在掀自己的老底，林中衡臉上不由得臉上一紅。
旁邊幾人馬上做和事老：哎呀，都少說兩句啦，半大老頭了火氣還那麼大……
陳穎轉頭看了看兩人，抿嘴微笑：“劉大哥，您消消火兒，有什麼事兒我們過去那邊說說。”說罷，輕輕拉了一把劉進才的胳膊。
陳穎笑靨如花，劉進才見火氣消了一大半。他盤算著要不要和陳穎說說給孫子補習英語的事情，但是被林中衡一攪合，起不了話頭了。
劉進才訕訕地靜了幾秒種說：“改天我找你吧陳教授。今天被這林老頭把我的心情都搞壞了。你們繼續聊這個雞呀鴨啊的，我走了。”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中衡用指頭點著劉進才的背影：“你們看看，這個倔老頭子，仗著家裡有幾個錢，都不把我這個退休幹部放在眼裡了，擱我還在任的時候啊……”
旁邊的人馬上七嘴八舌地勸著：哎呀，林市長，別生氣了，這個世道就這樣了。老劉家聽說是劉吉村的大戶，脾氣大，沒文化，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遠處，燈光幽暗，樹蔭底下的劉胖子靜靜地看著，把煙往地下一扔，狠狠地踩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