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站的造船區，空曠的生產區域猶如一座橫放著的高樓——
而且還是理想城中的那種。
尚未完工的船殼正安靜的停泊在空曠的船艙裡。
僅從外觀上來看，那四四方方的船殼似乎僅僅只是獵戶號導彈巡洋艦上某層夾板的一個區塊。
人聯時代的星艦採用的似乎都是這種模組化的加工技術。
當一組區塊生產完成之後，便會透過固定的軌道整體水平或者垂直移動到空間站外的“U型港”，與其他模組進行組裝，最終像搭積木一樣完成整艘星艦的鑄造。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模組化的設計，墜毀在南門二的雙子號才會摔成幾十段殘骸。
不過即便是模組化的工藝，這裡單一模組的大小也有夠驚人的了。
地球上的空間站全部加在一起，還比不上這兒的一座懸吊。
望著那固定在支架上的裝甲外殼，以及那一排排密集的機械臂，端著步槍的牆角老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想不明白啊……你說人聯這麼強大，到底是怎麼沒的？”
走在旁邊的方長瞥了他一眼。
“你怎麼到現在了還在問這個問題。”
牆角老六：“你不好奇嗎？”
“好奇歸好奇，但你也不能將兩個毫無邏輯關聯的問題放在一起討論。”
方長嘆了口氣，耐心的說道。
“強大不等於不滅，連太陽都有熄滅的一天，何況一個存在於特定歷史時期的政權。當它滿足不了自身內部各階層利益訴求的時候，自然也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軍團是如此，阿布賽克時期的婆羅國也是如此……而到了這時候，它的強大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成為一個巨大無比的隱患。”
牆角老六撓了撓後腦勺，一臉呆相的說道。
“為什麼？”
他無法理解。
方長想了想說道。
“一噸黑火藥和一噸金屬氫，哪個爆炸威力更大？”
牆角老六哭笑不得道。
“那當然是金屬氫，可這……比喻不恰當吧？”
方長隨口說道。
“這正是最恰當的比喻，你稍微動動腦筋就想明白了。”
因為人聯是如此強大的，所以絕不可能跌倒。
當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這麼想著的時候，往往正是繁榮紀元落幕的開始。
因為“絕不可能跌倒”的背後，往往潛藏著另一層隱喻——
那便是老子怎麼胡來都行。
這所謂的“胡來”，其實並不是指人聯某個高層的某個具體行為，而是整個社會不同階層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的分歧。
人聯的強大並不是飄在天上的空中樓閣，而是人聯內部的各個階層都具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當各方的分歧達到了臨界點，而這股無與倫比的力量不再被用於創造而是用於消除分歧的時候，屬於人聯的“明斯基時刻”就到了。
到了那時候，除非有一股更強的力量從外部介入，將這個爆炸的火藥桶強行按住，否則沒有人能阻止火藥桶的爆炸。
很顯然。
人聯的旁邊並不存在這種強大的存在。
在廢土上呼風喚雨的學院，放到人聯時期也只不過是一個鬆散的學術組織罷了。
方長自己並不是歷史學家，很難分析人聯崩潰的具體原因，也很難斷言人聯的崩潰究竟發生於哪一個瞬間。
不過經根據以往的工作經驗，他可以確信無疑的作出判斷，三年戰爭只是點燃矛盾的導火索，或者說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連你都分析不出來，看來這部分註定只能是背景資料中的留白了。”
牆角老六放棄的嘆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意猶未盡的遺憾。
其實想想也是。
如果人聯真是因為一場戰役的失敗，或者某一個人的錯誤決策而崩潰，那無論這個人是誰或者做了什麼都會顯得那份強大過於蒼白。
其實別說人聯。
就算是人口不過幾十萬的巨石城，也不是兩三句話就能概括的存在。
換成人口數以億計的人聯，真要想將他崩潰解體的原因完全說清道明，那恐怕得從繁榮紀元開始之前講起，講一整本書的內容了。
而這本書的厚度，毫無疑問要遠比聯盟的歷史厚的多。
看著一臉遺憾的牆角老六，方長淡淡笑了笑，用輕描淡寫的聲音說道。
“鯨落之後萬物生，沒什麼好可惜的。人聯留下的這些奇觀，已經超越古典紀元任何一個存在過的組織所創造過的奇蹟了，而那已經遠去的一百年搞不好比這顆星球過去幾萬年時間的變遷加起來還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