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明偷窺(1 / 2)

小說:蒼生為念 作者:暮鴻雪

渾太平原像片葉子,密如織網的大小河流,如同葉脈支支叉叉串聯起沿岸的村村寨寨。連日的暴雨令河水猛漲。渤海灣大潮湧進遼渾太三岔河口,大小支流都出現了可怕的倒扳水。沿河的村莊緊急動員,加入抗洪搶險鬥爭中來。

“南大洋”村裡,壯勞力都被派往南沙河守堤。南沙河河面寬闊,傍著南大洋的後身。村前的運糧河較南沙河較小,護堤守堤的任務交給了民兵連長邵勇。邵勇今年十九歲,機靈,壯實,面板被紫外線曬成了古銅,一笑,露出滿口白牙,更顯青春與活力。

金曉陽與邵勇同班同學,中學畢業,走了狗屎運,當了大隊團支部書記,得意得很。人前背後,自認是紅線上的幹部,將來,定會接大隊長和書記的班,執掌南大洋的天下。在隊上待得久了,說話辦事,像唱樣板戲,拿腔拿調,端著領導的架子,遇事總要壓著邵勇一頭。這次兩人搭檔,一個做突擊隊長,一個做指導員。

“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煩誰來誰。”

小學操場上,莫文明小聲跟表哥邵勇嘀咕。邵勇沒吭聲,揚了揚眉頭,果斷命令:

“莫文明,馬上用廣播通知民兵連緊急集合!”

聽到廣播,四十三個民兵跑步來到操場。整隊的工夫,大隊派來的大車,拉著糧、油、蔬菜和席子、木杆、大鍋、錘子、斧頭、鐵線、草袋子趕來會合。怕沒主心骨,大隊長邵普抒隊上的更夫老馬頭派了來。邵勇威嚴地掃視眾人,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停頓1秒。看大家挺胸疊肚,精神頭十足,滿意地點點頭,宣佈完這次行動的任務,把大手在空中一揮,像個指揮員的樣子,命令:

“出!”

邵勇帶著突擊隊走田間作業路急行。道路泥濘。滿載的大車幾次陷住。每一次隊伍都要被迫停下來拉拽。預計一個小時的路,拖延成了二個小時。邵勇心裡有些懊惱,擔心被鄰村的隊伍落下。

莫文明邊推車邊唸叨:“突擊隊,突擊隊,剛出村子就拉稀,算哪門子突擊隊?這要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話死?”

文明聲音不大,可還是讓金曉陽聽見了。金曉陽一瞪眼睛,“說啥呢?俺看你腦子裡是不是裝著稀泥?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大車過不去,吃啥?用啥?”

邵勇走過來,拍了拍文明的肩背,沒有說話,貓下腰,鉚足力氣,喊著號子,“一、二、三……”

大家在邵勇的指揮下,推的推,拉的拉,把陷進泥坑的馬車拉出來。老馬頭甩了個鞭花,吆喝著駕轅的老馬,繼續風雨兼程……

貼晌,邵勇留下幾個人幫老馬頭搭建營地。他和金曉陽帶著大部隊上了運糧河堤。好在其他隊伍開進間遇上同樣麻煩,也是前後腳到達指定位置。邵勇才暗暗舒了一口氣。邵勇吩咐:

突擊隊分成二隊,輪流值守,輪流吃飯休息,沒有特殊情況,誰也不準請假回村。

一天,二天,三天……已經是第七天了,隊員們體力透支,身體失去了往日的敏健,但沒有人喊苦叫累,更沒有人退卻。隊員們不時回身,臉上帶著憂慮,眺望淹沒在青紗帳裡的村莊,不時偷眼望一眼他們的隊長,心裡嘀咕著,到底還要守到什麼時候?除了送糧秣蔬菜的,隊上豆大的人也沒見一個?替換的人什麼時候到?村後可還有條南沙河呀!也不知那邊現在啥樣啦?

烏雲沉沉,如同重重的棉絮低壓著標槍般的高粱。一道道扯天扯地的閃電,如同上下飛舞的游龍,瞬間幻化成玻璃的裂紋。沉悶的雷聲擊打著天闕的高牆,被開啟的魔盒,激射出寒光耀眼的飛劍;強大的電流灼燒著藍焰,蛇一樣從天上射下來,直鑽進地心裡去。轟隆隆的炸雷,像一坨石頭碾子掉落在水泥樓板上,彈跳著骨碌遠了,四下裡都是鐃鈸鼙鼓的迴響……

狂風從綠野上吹來,像頭蠻牛橫衝直撞,把正在抽穗的莊稼摟頭按倒,莊稼又鋼絲般奮力彈起,反反覆覆,不屈不撓,展現著骨子裡倔強。狂風把堤腳下的一排大楊樹撞得東倒西歪。“咔、咔”樹枝清脆地斷折聲,帶著雨季裡的溼氣,既陰森,又沉悶。沒膝深的堤草匍匐著,草狐草蛇般遊動,好像被什麼驅趕,又好像受到什麼驚嚇,從堤腳順著堤坡向堤頂飛躥。

天底下暴雨傾盆,河道里雨箭翻飛,雨花四濺。疹人的河水如同千百隻怪獸浮游,打著旋兒,悶堵在河道里,眼見河水開始起勢。

河兩岸,堤頂上站滿了人。對岸的河堤高大,比邵勇這邊的堤明顯高著一頭。渾濁的河水搖搖晃晃,使著蠻力,扭動著肩背,齊著人們腳下的堤沿兒喘息著。

沒過多久,邵勇這邊河水開始漫堤,先時還是小蛇一樣從堤頂順坡向堤下游動,慢慢的,整條河就像一口傾斜的大水缸,洪水嘩嘩地從堤頂往外溢。幸好這邊是黃泥壩。對岸的黑泥壩,已經一踩一個腳窩。拔出腳,腳窩裡立刻生出泉眼,眨眼工夫,腳窩裡灌滿了水。

險情,如同一塊大石,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人們的表情也石頭一樣僵硬而沉重。莫文明費力地向邵勇這邊移動,眼睛被雨水漬得通紅,身體誇張地前仰後合。

“哥,風太大了,得防著兄弟們落水。”文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營地的蓆棚恐怕夠嗆。不知老馬頭能不能看好灶裡的火。”

邵勇吐掉唇上的雨水,疼愛地看著肚子裡安算盤的小兄弟,大聲安慰文明,“別擔心,火著不起來,沒看這麼大的雨。你帶個人回去看看,把棚子再加固下,還有那個姑娘。”

他伸手拍了拍文明的肩膀,轉頭大聲對突擊隊員們喊:

“把手臂挽起來,誰也不準撒手。”

對岸堤頂已經不能站人,在一個老者指揮下,臨時組織來的社員驚呼著開始下撤。

莫文明知道堤上吃緊,沒叫任何人,獨自迎風冒雨,深一腳,淺一腳,趕回營地。

他赤著腳板走得風風火火,完全不顧腳下泥濘。腿肚子上濺的都是黃泥,像剛從拖土坯的泥料裡拔出來。他抹了把臉,吐掉流到嘴裡的雨水,把手掌攏在錛頭上,向霧氣糟糟的莊稼地頭望。他想看到那個面板白得像雪一樣的姑娘。

營地在一個高埠上,四周調了洩水溝,向著河堤的一面溝上鋪著幾塊木塊,搭成簡易的木橋。伙伕老馬頭到附近的村子裡去了,只剩下那個姑娘。

姑娘圍坐在火塘邊,把溼淋淋的衣服脫下來,洗了,在火上烤。身上披了一件男人的外衣。沿河人家的孩子,打小在河邊玩耍,大都識些水性。姑娘因為在洪水裡泡了一陣,喝了幾口黃湯,現在看上去眼瞼有些浮腫,眼裡佈滿了血絲,但健碩勻稱的腰肢,雪白的肌膚,玲瓏的鼻子,通紅的嘴唇,依然難以掩飾天生麗質。

文明沒有走木橋,順著堤頂,繞到棚子側後,腰眼用力,抬腿跳過了並不算寬的水溝。他自以為非常小心,外面又是大風大雨,不會引起蓆棚裡的人注意。可荒郊野外,姑娘一個人留守營房,本就害怕,耳朵始終豎著呢,聽到響動,心裡一緊,下意識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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