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兩個女人三臺戲

小說:蒼生為念 作者:暮鴻雪

一大早,6曉青堵在邵勇家的巷口。聽說邵勇又要出門,她就立刻火大。她來自上海,中國的經濟之都。對於買賣,如果說她第二懂,就沒有人敢說第一。要知道,她可是走資派的女兒。為這她吃了不該她吃的苦頭。

現在,她把希望寄託在邵勇身上。邵勇雖然是個農村青年,可他英武,聰明,有膽量,敢擔當,而且根紅苗正,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像她這種出身的人,如果能找個邵勇這樣的青年,完全有機會藉機脫離苦海,只是當他聽說邵勇又要主動去觸碰高壓線時,她覺得危險正向她們逼近。她暗自埋怨邵勇,為什麼這麼不長記性,上次賣草鞋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深刻嗎?

因為忐忑,6曉青焦慮地在原地徘徊。她想最後勸勸邵勇,但又不十分確定能不能勸下邵勇。一想到言語不慎,把彼此關係弄僵,她就煩躁不安。從心裡往外,她可不想弄出個爛攤子。在見到邵勇前,6曉青反覆打著草稿,把自己想說的每一句話,都來來回回仔細推敲,就差都寫下來,加上標點符號。

邵勇從自家院子出來,遠遠瞧見了6曉青。他原本打算帶上6曉青的,可擔心村裡人嫌話,影響到6曉青的名譽。儘管6曉青願意接近自己,可他心裡總有一種預感,6曉青不屬於南大洋,屬於更遼闊的天地。

6曉青是一隻俊鳥,他可不想成為一塊討厭的磁鐵,系在鳥的翅膀上,更不想成為一隻牢籠,以高尚的名義,束縛住6曉青的手腳。刻意保持距離,不是逃避,而是呵護。這讓外人看起來,邵勇與6曉青之間多了層曖昧——就是比友誼多一點,比愛情少一點。這個尺度拿捏起來,其實並不容易。

邵勇看出6曉青是在等自己,加快步子,迎上去,“曉青,這麼早,找我有事?”

“看你說的,沒有事兒,就不能找你?”6曉青嫣然一笑,粉白的腮邊,抿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毛嘟嘟的大眼睛含情脈脈,盪漾著清澈的熱愛。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意思—”被心儀的漂亮女孩刁難,邵勇尷尬得手足無措。6曉青見平日殺伐果斷的邵勇,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小家子氣,“噗嗤”笑出聲來,紅潤透亮的薄唇開啟,露出潔白的貝齒。笑著,笑著,卻突然收斂笑容,冒出一句,“好啦!說正經的。聽說你又要去投機倒把?你知道這背後的風險嗎?”

“我能想到!”邵勇淡然以對。

“你能想到什麼?不瞞你說,我爸爸就是不識時務,結果被打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他過去一個商店經理,現在卻被押去蹲牛棚,至今生死未卜。”

觸及內心深處的傷感,6曉青悵然落淚。邵勇想上前伸手替他去擦,又覺得兩人關係沒到那個份上。正尷尬著手足無措,6曉青猛然揮起衣袖,抹了把眼睛。這讓邵勇看到這個柔弱女孩骨子裡的倔強。

“我怎麼能和你爸爸相比。我就是一個農民,而且,這次出去也是去淘換土豆種。”邵勇勸慰6曉青,讓她不必焦慮,大可放心。

“我知道,我勸不動你,但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平安無事,不希望看到你倒黴。”說到這,6曉青警惕地朝四下看了看,現沒有旁人,才輕聲說:

“上次你去賣草鞋,王鐵就想揪你做典型。幸好,邵普大隊長夠硬氣,頂住了。可還是取消了你入黨的資格。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你知道嗎?”

6曉青幾乎是拿出了洪荒之力,才鼓起勇氣,把她知道的,擔憂的,一股腦都說了出來。這些話,如果換成旁人,她打死都不會講。因為每一句話,都足以讓她這種出身的人萬劫不復,悽慘無比。可面對心愛的人鋌而走險,她不再瞻前顧後,畏畏尾,她豁出去了!

“我知道!”邵勇平靜無波,回答得輕描淡寫。

“知道,還去幹!”6曉青質問。

“自古富貴險中求。我們南大洋什麼都不怕,就怕窮!”邵勇拿出死豬不怕熱水燙的派頭。

“你可真犟!南大洋窮,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窮一個人二個人。你這麼聰明,只要肯努力,將來離開南大洋,換個生活工作環境不就得了。可如果政治上有汙點,那就等於堵死了自己的路,再也沒有指望了。”6曉青掏了心窩子,希望邵勇能懂。

“我不這麼想!陳勝說的好,帝王將相寧有種乎?我們南大洋怎麼就該祖祖輩輩受窮?作為南大洋人,我有責任有義務改變它。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南大洋!”

邵勇斬釘截鐵,6曉青聽了,卻感到萬分失落。她從沒有想過在南大洋生活一輩子,也不相信自己有力量,能改變南大洋。她今天在南大洋熬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離開南大洋。或者,換一種說法,就是她每天都在積蓄力量,等待離開南大洋的機會。

她突然覺得,眼前自以為非常瞭解的邵勇,變得那麼陌生,陌生得好像從未相知相識過。恍惚中,她感受到了,他們之間存在著一道鴻溝。她也意識到,恍惚狀態下的自己,才是最清醒的自己。她突然明白,那道鴻溝原本就存在,只是被自己忽略了,或者是自己的主體意識,選擇性無視。

雖然話不投機,但兩人都保持著剋制與理智。走了一段路,很禮貌地分手。這讓6曉青後來常常感到遺憾——與喜歡的人,做靈魂上的告別,竟然沒有去擁抱。目送6曉青走遠,邵勇吸了吸鼻子。他能夠感受到這個上海女知青的勇敢。這份勇敢來自戀人之間毫無保留的靈魂託付。邵勇不是木頭,他是有血有肉之軀,他怎能不懂?但他以身犯險的決心已下。自古道,開弓哪有回頭箭?他在心裡默默對6曉青道歉,對不起,曉青,我又讓你為我擔驚受怕了!

劉柳公社開往鞍陽市的火車上,一身工裝的劉春杏,遇到了坐在硬座上,穿著軍大衣的邵勇和連雙。劉春杏白裡透紅的鵝蛋臉,頓時春光明媚,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飽含柔情。她輕手輕腳繞到邵勇背後,伸出小手拍了邵勇肩膀一下。

邵勇反應敏捷,出手如電,一把將春杏葇荑小手抓住。吃了疼,春杏下意識出一聲嬌吭。邵勇擺頭,見是春杏,趕忙撒了鐵鉗似的大手,臉上帶著歉意,輕輕頷,“是你啊!真沒想到。疼不疼!”

“不疼!”春杏嬌嗔地揉著被邵勇抓紅的小手,抹了下溢位眼角的眼淚,嗔怨道:

“虧你是個大男人,欺負俺這弱女子算什麼?真有本事,拿幾個小賊替天行道!”

被春杏數落,邵勇滿臉羞臊,尕笑道:“以為拿了個小賤。誰知是你啊!長長記性好嗎?以後別跟我玩偷襲。”

春杏不屑,撇了撇櫻桃小嘴,從鼻孔裡哼出一聲,“本事!”。連雙看吃了暗虧的春杏,十分不服氣,插話道:

“春杏兒,邵勇的話是真的,沒騙你。俺倆是師兄弟,跟師傅學過幾年功夫。漫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就是棒小夥子,俺們師兄弟也能對付十個八個。”

春杏再次仔細看了眼邵勇。她從沒想到邵勇還是個武俠。這完全顛覆了她對世界的認知。她原本以為這世界上的人都差不多,吃飯,睡覺,做工,週而復始,迴圈往復。聽連雙說邵勇身懷絕技,又回想自打認識邵勇以來,邵勇的行事,確實不同於同齡人,他那氣魄與膽量,更是讓她著迷。

為緩和氣氛,邵勇主動與春杏搭訕:“杏兒,當工人啦?在哪個廠上班?”

劉春杏的工裝洗得白,卻更顯少女的妖嬈。春杏知道邵勇在跟自己緩和關係,並沒有責怪邵勇的眼力,重新調整情緒,換作高興的口吻:

“看不出來吧!這是我跟舅舅要的,磨了他兩年多,今年才給我弄了這套舊的。穿著它,多少也能沾點工人老大哥的光不是?”斜了眼連雙,“這次你和連雙進城裡公幹啊!”

連雙探出脖子,想要搶話。邵勇伸手按住連雙,笑道:

“是啊,到城裡買農機配件。”

春杏看出裡面藏著貓膩,不滿地撇了撇嘴,幽怨道:

“你可別騙俺!上次你和文明的事兒,俺可給你記著呢!”

“上次不帶你,不是怕你吃苦遭罪嗎?文明嘴欠,我們那點糗事兒,你八成知道了吧!”邵勇跟春杏道歉。

“俺不怕!”春杏性子執拗,是撞南牆都未必回頭的主。

“你不怕,俺怕!一個大美女被那啥,好說不好聽,是吧!在家邊兒上,做點小本生意挺好。跟我們在一起只能擔驚受怕。”邵勇跟春杏掰開了說。

“俺願意!”

春杏本想說和你在一起,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願意。可這是在火車上。儘管她性子烈,不像一般女孩綿軟,可也不想給人留下粗野隨便的印象。

春杏邊與邵勇、連雙說話,邊向需要的乘客售賣香菸、瓜子,時不時去串車廂。說話之間,火車到了小南門車站。車上說好,以後有合適的營生,一定帶上春杏,春杏才高興起來。

邵勇、連雙和春杏兒告別,從鞍陽站上了北去佳木斯的列車。列車走走停停,邵勇和連雙除了睡覺,就是打間,再就是透過車窗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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