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袁三悶(1 / 3)

小說:頑賊 作者:奪鹿侯

自從被調來把守城門,袁三悶很不快樂。

他本姓馮,年輕時是縣中無賴子。

十九歲那年把婆姨輸給別人自己成了乞丐,活不下去了。

他闖進袁員外開的賭場混了頓打,再闖進去,被打斷條腿,腿好了再去惹事,被剁掉左手尾指,從始至終一聲不吭。

從那天起,袁員外的賭場每月給他二兩銀子。

其實自明初開國,明朝人聽見賭字心裡都會抖,因為太祖皇帝說民賭剁手、官賭革職。

這事在太祖皇帝死後禁不絕,至少也沒人敢明目張膽的賭。

但馮三悶進賭場那年,已經萬曆三十七年了。

當時皇帝怠政,地方官員不足,所有法令都不太好使,而且皇帝本身就在宮裡和司禮監的人賭得昏天黑地,宮裡出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專業荷官,伴隨稅監四出,賭博之風立即在兩三年裡重燃大江南北。

袁員外不是官兒,只捐了個冠帶,最早是個老無賴,萬曆年間做了宦官的幹孫子。

幹孫子就是乾兒的乾兒。

靠這關係,拿下合水縣兩處礦地做了礦頭兒,不過因勘察草率、強迫開礦的百姓缺乏積極性,開採出的礦石不但沒讓袁員外賺到錢,連跟幹爺爺籤的官民均分的錢都沒賺到。

好在袁員外聰明,趁沒人知道,聯合乾爹把礦頭兒轉賣給合水縣西關號稱半座關的祁老爺。

祁老爺代代耕讀傳家,本身又是眼高於頂的致仕官員,看這事能賺銀子,哪知道賠個傾家蕩產,手腕子也別不過宦官,田宅地契都給袁員外分了不說,就連小女兒也被巧取豪奪了去,當場氣得一命嗚呼。

只是祁小姐是個烈性人,一直滿心恨意,第一次懷了娃娃,自己把娃娃打沒了,第二次乾脆傷了袁員外那玩意兒,後來投了井。

袁員外靠這筆錢,在城內與兩關外開了三家賭場,這才賺了大筆家財。

原本馮三悶這種耍楞犯渾的,會被神不知鬼不覺得弄死,只是事情叫袁員外知道,想起自家年輕時也是狠人,便每月給他點錢,還招到家裡做幹黑活的打手。

馮三悶這三悶就是在賭場得的名字。

沒過幾年,連姓都改了,叫袁三悶。

前些時候李老豺和田近庵圍城,知縣蔣老爺召集城內紳士出人,袁老爺就地組織賭場幫閒成了團練,袁三悶就作為團練頭子被派到城上守城。

賀虎臣驅走賊人,本來縣城就撤了防,哪知道沒幾天賀虎臣又潰回來,以至縣城大震,蔣縣太爺再次召集士紳。

還真別說,雖說縣裡遼餉難徵的不行,地方攤派縣太爺親自上門也只能要到一半。

可遇見這種事,甭管要人還是要錢,大夥兒都特別積極。

而且一再要求:哎呀,蔣父母千萬別讓慶陽衛的兵來守城呀,守城,咱合水子弟一力承擔啦!

想到袁員外拄著柺杖在蔣縣太爺面前說這話的噁心樣子,搬躺椅坐在城門洞搖蒲扇晾腳丫子的袁三悶仰頭嗓子裡使勁兒,哈出一口濃痰,歪頭往邊上一伸,啪地吐在地上。

“淨他孃的放鳥屁!”

糟老頭子說要跟新買的六房小妾試試傢伙事兒還行不行,讓他孃老子個四旬斷腿缺指頭的殘疾人跑來守城,還頂他媽個大太陽。

你個老入娘賊,咋不到城門試,還能讓三爺瞧瞧過個乾癮。

這年月守城門能有啥意思?

袁三悶心想:來的不是流民就是饑民,一個個討飯的又髒又臭,成日裡跟這幫蟲子打交道,多噁心吶。

正當這會兒,吊橋上跑來個被曬得滿頭大汗的民壯:“三爺,來了個慶陽衛的兵,勸不走!”

他蒲扇一頓:“幾個人?”

“就一個!”

袁三悶一骨碌從躺椅上翻起,露出同時皺眉勾嘴角的複雜表情,狠狠伸了個懶腰,快步朝前一躥一躥過去了。

這高興事不就來了麼!

吊橋上排了個長隊,幾十個衣衫襤褸的流民饑民等在北川橋上,不少都是老熟人了。

這幫人都是山裡跑出來的乞丐,隔三差五就跑東關來碰運氣,就好像城裡有他們一口飯似的。

袁三悶瞟了眼隊伍,又朝東邊山裡望了一眼,這山非常可恨。

若是沒這山,這幫又髒又臭的蟲子都餓死清靜。

城門一閉,管外邊天崩地裂,合水城固若金湯!

隊伍最前,有個乾瘦旗軍穿打補丁的兵服,騎在匹比他還乾瘦的大肚子馬背上,神情焦急地揮舞書通道:“我要入城,這是給你們縣太爺的信,出大事了!”

“送誰的信?”

袁三悶皺著眉頭從後邊一躥一躥上來,伸手接過書信,就聽那旗軍道:“慶陽衛指揮……”

“你爺爺當是哪裡來的毛臉猴子。”一聽慶陽衛仨字兒,袁三悶就放心了,揚手罵道:“哈你個遭瘟的老猢猻騎上馬裝人,一時半會竟沒認出來,誰幫我把那屌臉挪走,縣太爺有令,不準放一個賊子跟狗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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