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看不清(1 / 2)

小說:頑賊 作者:奪鹿侯

雪山上,穿厚實裘袍的固揚拔都兒在雪地上輕輕跳著,抬手搓了搓皴的臉,抽動凍到紅的鼻子,不由自主地從喉嚨裡哼出一聲,這裡寒天凍地,冷得他止不住哆嗦。

厚實的蒙古馬靴隨蹦跳踩在雪上,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固揚向黃河對岸張望著,半山腰上是那些元帥手下虛張聲勢的漢兵。

看著河對岸雪山上的點點火光,固揚奚落地在心裡冷笑,那些傢伙倒是知道心疼馬,自己在山上藏著,生怕別人瞧不見他們。

固揚冷笑一聲,卻從鼻孔噴出個鼻涕泡,趕緊用拇指和食指擤了,隨手蹭在蓋了雪的石頭上:“走走走,太冷了,他們沒援軍,不敢打過來,沒了三眼銃啥都不是。”

他們試著去逮過塘騎,吃了悶虧,如今乾脆就在河北的兩座山口下營,這邊的氣候太過寒冷讓人有點經受不住。

雪山上站崗的牧兵如蒙大赦,一個個趕忙往山下走,邊走邊聊要烤頭羊吃。

固揚和身邊的戴黑帽紅冠僧人落在後面,聽著部眾的話不由自主笑道:“烤只羊吃,嘿!”

自從被喀爾喀貴族們從圖拉河驅逐以來,他們跟著綽克兔臺吉顛沛流離,過得辛苦。

他已經有五六年沒從部眾口中聽到這麼輕鬆、爽快、豪奢的話了。

過去關於吃的問題,部眾最常問的話不是明天吃什麼,而是明天還吃不吃。

固揚拔都兒領一干牧兵哆哆嗦嗦下山,突然轉頭對僧人問道:“大師,我們是冬季結束後才兵的對吧?”

黑帽僧人也被凍得抱起胳膊直跺腳,聞言愣了愣,才點頭道:“對,拔都兒被凍昏頭了不是?經甘肅邊外從玉門進肅北,穿過戈壁,整個春天都在大小揣旦的綠洲養馬,快入夏才突襲多羅火落赤丞相的領地。”

多羅火落赤丞相,這是個古老且兒戲的稱呼,猛然間把固揚拔都兒拽進十六年前的回憶裡。

那時綽克兔臺吉還很年輕,大概三十八歲,生於喀爾喀最有權勢的貴族家庭。

大爺名叫阿巴岱,三叔名叫圖蒙肯,父親是軍功貴族和碩齊巴喀來,母親是翁牛特伯克的女兒。

但綽克兔臺吉直到三十八歲都還沒做過什麼正事,跟母親在漠北草原上花了十七年修了六座大廟。

不過當年草原上也確實沒什麼人幹正事,最大的正事就是修廟。

不論聽大明汗還是聽土蠻子的話都對於生活沒什麼屁用,拼死拼活賣頭打仗也換不來幾個鐵鍋,但把幾萬頭牲口往歸化城運去,寓居土默特的索南大和尚可不跟人玩虛的,真能封人當大汗。

火落赤這個丞相,就是當時俺答汗的丞相。

那時綽克兔臺吉身邊也沒什麼人,每日如影隨形的只有兩個少年人,一個是侍者岱青,另一個就是拔都兒固揚。

固揚回過神,成吉思汗四百六十四年,他跟著臺吉在杭愛山打獵的記憶彷彿就在昨日,一轉眼自己卻到了個比他媽杭愛山還冷的地方。

這不禁讓他罵了句髒話,轉頭對僧人問道:“我們打古如花了半年?”

僧人搖頭:“不到一個月。”

“那你跟我說說,我是怎麼從冬天的大漠走出來,又花了一個月,就從春天走進冬天了?”

這片地方可太奇怪了,都說越往南走越暖和,漢人地方尤其暖和,可他們一直往南走,越走越冷。

他們準備好應付元帥府的軍隊,卻沒料到順著格爾木走出來會這麼冷,季節分明是夏天,可早上和夜晚卻並不比甘肅邊外的冬天暖和多少。

僧人卻不在乎,平靜搖頭:“拉尊逃走,多羅火落赤丞相的領地都變成綽克兔臺吉的了,要不了多久,臺吉會成為汗,拔都兒會成為那顏,就連小馬兒都會因此尊貴起來。”

“丞相個屁,那顏個屁,汗……臺吉變汗挺好。”

固揚接連罵出幾句,隨後現順嘴說了錯話,轉頭對僧人笑道:“這話大師可別告訴臺吉,不然他又該教我尊奉大汗了。”

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固揚帶著僧人下山,騎馬朝山口的帳房營地馳去,還不敢騎快,騎快了冷。

就在他們進入營地沒多久,河對岸山頂哨位的篝火旁,被凍得咬緊牙關的劉承宗收起望遠鏡,笑罵一聲道:“媽的,我就不信這個韃子比我還耐凍,他們都鑽進帳子裡取暖飲食,讓戴道子搖旗,鄒鳳渡河!”

這邊夏天的傍晚,比打箭爐的冬天稍暖和一點,確實很冷,但對從南邊過來的劉獅子來說,只要不往山頂長時間鑽,就不算什麼大問題。

比起爐城這裡更冷,但比起西康官道玉樹向北黃河向南這段最難走的路,走到黃河源頭對他們來說環境已經在變好了……而且打過黃河去,天會更暖和、路會更好走。

最先開拔的是先鋒鄒鳳和他老丈人的蒙械番子。

二百多人在源頭東邊扔下牛皮筏子渡河,這種來自寧夏的古老手藝結實可靠,唯獨讓人看著有點心疼皮子。

鄒鳳的這批皮筏趕製匆忙,都未經晾曬刷油,用個幾次就都該腐的腐該爛的爛,不像劉承宗手裡製作的那批筏子耐用。

這批人渡河非常順利,他們人少、重灌備不多,而且身上穿的蒙古裝備就是最好的保護色,離遠了即使被敵人現也不擔心。

隨後黃勝宵與高應登率六百炮兵、六百馬兵渡河,就沒那麼順利了。

儘管他們已經儘量將重兵器放在兩艘渡船上,但鎧甲太多、渡船太少,只能由士兵穿著,在源頭南岸各淺灘置下皮筏大舉北渡。

大軍下水片刻,黃河沿線到處都出聲音,不是有人栽進河裡就是戰馬把皮筏子拽翻,一時間人喊馬嘶,剎那打破雪山下的寧靜。

山口的蒙古帳房轉眼炸鍋,劉承宗看見數不清的人影從帳子裡鑽出來,騎馬的騎馬、奔走的奔走,雙方都在快結陣。

而在河上,駕馭皮筏計程車兵正忙著打撈落水士兵,後來乾脆放棄了,轉頭操持皮筏回來,接引巴桑的左營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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