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軍隊在河谷越走越遠,王文秀在後面用旗兵控制三個大縱隊的行軍度,一會兒放慢、一會兒加快,讓左翼兵陣的將軍苦不堪言。
本來言語溝通就有問題,他們還不是步行,騎的是騾子跟毛驢,劉國能和劉九思率領部隊的成本更大,兵陣走得亂糟糟。
倒是在軍隊裡當吉祥物的劉承運,本著多學點的精神,端望遠鏡看出點門道兒,他能看出王文秀始終在控制與前方敵軍的距離。
但這距離究竟是多遠,他既沒有劉獅子那麼多的指揮經驗、也沒在練兵營學習過,所以他不知道。
這讓他心裡直接打鼓,王文秀這傢伙,該不會是想直接列縱隊衝擊敵軍吧?
像他們這個大縱隊,被千斤重炮打準咯,恐怕得被一顆炮彈碾死二十個人啊。
但如果要大縱隊衝擊敵軍,他們還帶這麼多槍炮幹嘛?
劉承運百思不得其解。
步營的重銃抬槍和火炮一個不少。
單獅子炮就拉了四十門,十二門是步營的,二十八門是劉獅子在八角城打得快報廢的,留在俱爾灣等重鑄,都被王文秀拉出來了。
那批炮一共三十六門,有八門炮膛外側鼓包了,王文秀沒帶。
但其實這二十八門的炮膛裡面也外擴變形了,打放慢一點,還能將就放兩炮。
如今王文秀帶三十個百總縱隊,把獅子炮、抬槍、重銃都集中於前面十個縱隊,還在行進中變換隊形,最開始是步營是三列百總縱隊並行,走著走著就變成兩列百總縱隊並行了,整個隊伍拉得更長。
其實在進軍中王文秀軍隊很愜意,儘管士兵大多披掛甲冑,但辛苦的是驢子;前面的河州土兵就不一樣了,他們沒那麼多驢騾,甚至翻山越嶺過來,連馬兵都不多。
就在這時,隔著軍隊行進揚起的漫天塵埃,大片嗚嗚的號角聲從前方響起,承運看見面前的敵人正在從中間散開向兩側。
隨即他聽見了細微但連貫的馬蹄聲。
一支騎兵從河州土兵讓出的河谷正中踱馬走出,土兵讓出正中,一個又一個兵陣在這過程轉向、抵達預定位置,就像在河谷展開一副古卷,從中間向兩側緩緩鋪開。
但那數百騎兵並未停下腳步,越過步兵陣線繼續向前,隨後在河谷散開,似乎要驅趕王文秀的塘兵。
王文秀向左右兩翼下令,命令軍隊繼續前進,同時騎兵出擊,逐走敵騎。
右翼鍾虎部的騎兵聞令而動,三百馬兵自大縱隊之間的縫隙整隊而出,先在陣前散出三個百總隊,又散成六個隊總隊,各個挎矛執弓迎敵騎而上。
與之相比,左翼像個痴呆的老人,頭腦不清腿腳不靈,等敵騎都跑過戰場正中,一隊隊馬兵才奔出去,甚至還有騎騾子的蒙古兵跟著跑出去了。
承運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個兵員素質,打起來阻擋一刻鐘,看起來難度不小。
他駕著小毛驢往前竄了竄,找上劉國能道:“劉知縣,一會穩定陣線要靠你了。”
劉國能到底是手裡有信得過的兵,腰桿兒也硬,牽著馬在騾子背上笑道:“三將軍放心,一會結陣我的人在最前,拿石炮嚇他們。”
這批石炮地雷最早是給阿爾斯蘭準備的,結果沒人去攻打他,差點就爛在手裡了。
此次聽劉承運相召,劉國能本來想在海西縣做點木柵鹿角,用小車帶著走,後來一想這些玩意在西寧城也能做,就把石炮地雷帶上了。
沒想到過來是讓打野戰的,正好把石炮用掉,有石炮在敵人未必敢強衝,隔著地雷陣放箭放銃,相對來說他們更不容易被擊潰。
當然這只是相對,因為只有左翼存在被敵人射箭擊潰的可能,他們不是正規軍。
而對正規軍來說,只要軍陣還在、不存在人有我無的射程兵器,用放箭放銃這種小手段,撐死把他們擊退,除非在遭受射擊的同時格鬥上還落於下風,否則不可能被簡單擊潰。
不論如何,兩支軍隊的先頭騎兵仍然在戰場中線相撞,爆小規模混戰,而在這過程中,王文秀的軍隊仍在以縱隊疾行。
臨洮總兵王承恩姍姍來遲,率步兵在馬兵之後剛剛抵達戰場,正打馬向前聽土司何永吉當面彙報敵情,就看見元帥府這支軍隊以三個大縱隊在河谷間急進,雙方相距不過三四里地。
聽完何永吉的彙報,得知敵軍左翼好像弱一點,再聯絡到敵軍以大縱隊前進,一個迎戰的計劃就在王承恩腦海中形成。
他當即對同樣以一字長蛇陣行軍的標營下令道:“頭部不動,大隊向北變橫陣。”
臨洮的標營也是三個千總,頭部的意思就是當先的千總部不動,後面兩部在頭部右側結陣,將三個千總縱隊並在一起。
既然敵軍想要最快的時間用縱隊短兵相接,就決定了他的臨洮兵也不能用縱深小的大橫隊來對抗縱隊,但即使同樣用縱隊,也要在橫向上保持優勢。
還是兵分五哨的老傳統,只有橫向上的寬度比對手大,才能更快、更好的完成合圍。
不過此時王承恩沒打算在正面合圍,儘管在蘭州議事時他對劉承宗多有藐視,但劉獅子畢竟正面擊敗過賀虎臣,有跟總兵正面作戰的能力,這仗不會很容易打。
所以他的計劃是從北面合圍,把王文秀和其右翼部隊都擠壓在南邊山下,由何永吉率河州兵先打掉看上去最弱的左翼,再依靠上萬人的雙倍兵力優勢,對付剩下這五六千人。
轉眼,兩軍相距千步,王文秀仍舊沒有改變隊形,一味率三陣直突,這讓在戰場中央打得難解難分的臨洮馬隊不敢戀戰,紛紛張弓搭箭一面射箭一面向東且戰且退。
王承恩見狀也對尚未完成縱隊變化計程車兵下達前進命令。
這讓他的軍隊在行進中,形成從南向北三個依次分出前後的脫節縱隊。
而在這三個縱隊的左右兩翼,展開填滿河谷南北的河州土兵,則以一個個長矛大陣的形態,組成一副正在向兩側展開的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