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批覆(1 / 2)

小說:頑賊 作者:奪鹿侯

劉承宗率軍渡過黃河,進了蘭州。

入駐肅王府,看著老師楊鼎瑞從新城帶來堆積如山的文書請他批覆,劉獅子心裡只有一個感覺。

比起處理元帥府數量龐大的公文,收取甘肅的戰役簡直就是一場簡單到極點的武裝遊行。

實際上甘肅之役對元帥府大部分遠征軍來說,也確實是一場格外辛苦的高強度武裝遊行,儘管敵人很多,但戰鬥意志普遍不夠堅定,防守甘肅的大多數明軍不知道為何要與劉承宗一戰,因此沒碰上什麼難打的硬仗。

反倒是行軍方面的難度,比戰鬥大得多,不到七個月的時間,連歇帶打行軍五千餘里,用半年多的時間沿整個祁連山脈轉了一圈。

其實算起來,別說朝廷要員或張獻忠這種外人對元帥府的地盤沒有清晰認識,就連劉承宗自己,長久以來,也沒有感受到自己在西北無與倫比的權力。

因為他總是帶兵東征西討,流竄在自身權力的邊緣地帶。

只有當堆積如山的公文一頁頁擺在面前等他批覆,大小事宜一言而決,才真的讓劉承宗意識到自己是這片土地真正的統治者。

在七架樑雙坡懸山頂的承運殿裡,劉承宗苦惱地看著桌上數都數不清的公文,無奈地看向立在身側的楊鼎瑞:“先生,怎麼這麼多?”

不過半年未見,楊鼎瑞依然活力十足,但眼角的皺紋與微微腫的眼袋還是不免露出疲憊神態,他先笑了一下,隨後才道:“帥府雖立六衙,然六衙職權不分、人員不定,各地公文統統送入新城,你在,向禹兄尚能代為批覆;你不在,這些東西沒人能批。”

劉承宗攤手道:“那先生批嘛。”

楊鼎瑞聞言笑道:“你是想把先生累死啊。”

其實他們都很清楚,這只是句好聽話,楊鼎瑞的官職是西寧知府,不能批。

他跟劉承宗的關係非同一般,不單是劉承祖、劉承宗兄弟的老師,同時還是樊三郎、白柳溪、雲交月三人的義父,也就是親上加親的岳父。

但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劉承宗在出徵前才沒有設立丞相。

他們關係很好,大家平平安安,不要有造成有矛盾的可能,即使代價是元帥府亂一點;劉承宗想過了,元帥府不怕亂。

元帥府並不穩定,不過有大兵壓著,只要他沒有一波把軍隊送掉,各種土司、舊貴族的人心就算再不安,也不敢反……換句話說就算元帥府所有建制全部撤掉,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三五年內都能自安生理。

而如果軍隊被劉獅子一波送了,那元帥府就算穩如泰山也得崩掉。

所以這對他來說是個無所謂的事,只要他從勝利走向勝利,就什麼事都不會生。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閒聊著,劉承宗翻看公文,給一封封來自各地的信報予以批覆,楊鼎瑞同時在一邊解釋著這段日子生的事。

從烏斯藏的雪山之巔,到天山腳下的尹犁河;從格爾木的荒涼牧場,到打箭爐的繁華鍋莊,他所統治的土地就沒有一處不打仗的。

衛拉特的巴圖爾琿臺吉回去就整軍備戰,依照約定運送毛皮貨物的商隊已經啟程,要到河湟購置武裝一個營的軍備。

而在打箭爐,那邊的長河西土司領地更熱鬧,木雅的每個鄰居都很可怕。

東北跟他有殺父血仇的沉邊、冷邊上面,是天全土司,勢力很大;北邊的金川土司地盤不大,但卻是個修碉樓小能手。

西邊和南邊更嚇人,是麗江土司木天王的地盤,更是能跟整個康寧府比肩的龐然大物,最關鍵的是這幫人還愛搶劫。

恰恰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劉承宗才從木雅手裡租到了長河西土司邊境七千多畝熟地,當時康寧府養兵的熟地急缺,算是木雅幫了劉獅子一個大忙,相對的元帥府也要為長河西提供武力支援,保證領地安全。

其實本來嘛,木雅的想法是用劉獅子震懾木天王,偏偏劉承宗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還管理粗放的人。

他留給駐長河西的軍隊只有一句訓令:搶我一石糧,就搶回十石;擄我一個人,就擄回十個。

這種情況,雙方能相安無事才奇了怪呢,長河西跟裡塘邊境,直接就成了西南山匪和陝北流寇深造職業技能的樂園。

羅汝才和李老豺在康寧府的時候還好,邊境上雖然小摩擦不斷,有兩個營的正規軍鎮著,到底沒釀成大沖突。

說實話,當劉承宗看見公文裡提及裡塘土司領與長河西土司領爆衝突的時間,就在羅汝才和李老豺調回西寧的後兩個月,他的內心十分理解裡塘土司長官被壓抑許久的憤怒。

裡塘的土司長官不是本地人,是木天王征服裡塘後任命的領,木家人一路南征北戰,功勳大將被授予領土,偏偏被北邊南下的劉承宗壓制這麼久,擱誰都得被氣得腦溢血。

所以元帥軍前腳走,裡塘土司後腳就提兵衝過雅礱江,可以理解,當然結局劉承宗也可以理解。

那位木天王麾下的裡塘長官來得快,去的也快,去年秋天埋的,如果投胎順利,這會應該快週歲了。

鎮守康寧府的兩個營雖然被調走了,但長河西沒了元帥軍,還有元帥民。

人都有惰性,只在創業階段才擁有足夠的拼命熱情,對遊牧民族來說,創業是打草谷;而對農耕民族來說,創業是拓基業。

長河西恰好就有一批這樣的人,他們來自松潘衛,世世代代都是軍屯戶,漫長的和平讓長官佔有了原本屬於他們的土地,五十畝出一兵的良家子成了食不果腹的廉價農奴。

他們依然掌握戰陣技藝,食不飽穿不暖的待遇卻讓他們的身體批不動重甲、開不滿硬弓、舞不得長刀。

生於榮耀的衛所成了枷鎖,彷彿失去存在的意義,經年累月揮舞鋤頭,灰暗人生不得自由。

他們為了一句大元帥在西番地方幹下基業,等著他們前去受用,拖家帶口衝過草地,等待他們的是這世間最離奇的生活。

一片田地,一戶人家,種地養馬,讀書習武。

大元帥府只管給這些不認命的狠角色劃分土地、予以牛羊,旗軍則知道這些土地並非唾手可得,因為這是和衛所建立之初,松潘衛旗軍祖先一樣的離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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