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邪點了點頭。
他知道我所說的‘交給你了’，是指讓他看住黃仙，別讓它溜了。
走出破廟後，周麻子回頭瞥了一眼大門，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匆忙走遠了幾步。我說道：“沒事，你要說啥直接說，裡頭的人聽不到。”
周麻子撓了撓頭，湊近我壓低聲音說道：“黑婆，我問你件事，你一定得實話告訴我。”
“你說。”我點了點頭。
“那老神仙，是不是怕你啊？”周麻子緊張兮兮的問道。
我一挑眉，沒想到他看著五大三粗，其實心思挺細的，於是就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周麻子說道：“就之前我問他叫啥的時候，他分明是準備說了，你一打岔，他就不敢說了……而且，我總覺得他老盯著你在看，不像是長輩看晚輩，倒像是在……”
周麻子一時間想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抓耳撓腮，準備說的話也卡殼了。
我只好補充道：“像是在察言觀色？”
周麻子連連點頭：“對！就是這種感覺！”
我接著問道：“你把我喊出來，就為了問這事兒啊？人家怕不怕我，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裡邊的蛔蟲。”
周麻子不依不饒：“那你跟老神仙是啥關係啊？”
這倒是問住我了，我沉默片刻，說道：“算是……鄰居吧。”
這話可沒撒謊，黃仙和胡妻都睡過同一個棺材了，它還在我們王家的墓穴裡邊‘睡覺’，不就是鄰居麼？
但周麻子卻會錯了意，他頗為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說道：“什麼？那傻強竟然是老神仙變的？”
我家隔壁就住著一戶人家，是個單身漢，村裡人都叫他傻強。他人倒是挺正常的，就是老流鼻涕，反應慢半拍，所以乍一看，就有點痴呆相，看著像個傻子，所以才有這麼個外號。
眼瞅著周麻子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我乾脆點了點頭，極為嚴肅認真的說道：“這秘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別跟別人說去了。”
周麻子連連點頭，一臉竊喜，像是佔了什麼天大的便宜，感嘆道：“我就說，村裡都‘傻強傻強’的喊他，只有你喊他許強的本名，合著早就知道他是老神仙變的啊！”
我隨口‘嗯嗯’兩聲，想趕快把這事敷衍過去。
但周麻子也不傻，他很快就回過味來了：“不對啊，傻強……啊不，許強是咱們村裡人看著他長大的啊，咋可能是老神仙？再說了，老神仙為什麼要扮成一個傻小子啊？”
我不耐煩的說道：“我咋知道神仙咋想的？我要是知道，我不也成神仙了嗎？沒準許強打孃胎裡就是個神仙呢？”
周麻子若有所思的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行了，要是沒啥事我就先回去了，還得扎帳篷呢。”
說完，我轉身就走。
周麻子跟在我身旁，嘀咕道：“我們哪來的帳篷？啊，該不會又是讓老神仙變出來吧？難怪你不帶東西，原來早有準備啊！”
我沒有搭理他，只是讓他在外邊等一下。我率先回到破廟內，從饕餮袋裡邊取出了兩頂帳篷，隨後喊周麻子來幫忙。
將帳篷支起來後，我率先躺進裡邊休息。
王邪和胡妻不需要睡覺，由他們守夜再合適不過。兩頂帳篷，周麻子一頂、我一頂，黃仙當然是和我睡，它本體不大，也不佔地方，我得防著它逃跑。
日落西沉，夜幕降臨，外邊黑漆漆一片，很快就傳來各種蟲鳴鳥叫，偶爾夾雜著野獸的嗚咽聲。
破廟裡邊的篝火沒有滅，周麻子說火光亮著能驅趕野獸。走了一天的山路，我和周麻子都無比疲憊，早早就進帳篷裡邊休息了。
黃仙待在我的帳篷裡邊，等我拉上拉鍊後，它變回了本體。我剛躺下，就看到它站在我旁邊，說道：“真沒必要，幹嘛跟防賊一樣，生怕我跑了？咱倆好像也沒啥深仇大恨吧？要不就此別過，你也好安心上路……啊不，上山。”
我說道：“那你倒是說說，你躺棺材裡頭做什麼？”
這一次，黃仙所說的事情，竟然沒有被靜音。
“當然是為了讓缺損的骨肉和神魂重新長回來！”黃仙理所當然的說道。
“什麼意思？”我上下打量他：“你也沒缺胳膊少腿啊！”
黃仙不屑的嗤笑一聲，說道：“所以說你是盲耳之人，看不到天命。你也不想想，我們化形，是怎麼化形？難不成一投胎，就能以妖類的魂魄適應人的身子麼？當然不行，所有仙家修煉，其實都是在‘塑形’。”
“塑形？什麼意思？”我問道。
“重塑血肉，輪迴魂魄，就像這樣……”
說完，黃仙的身子逐漸開始拉長，變形，下半身變成了一個人類的骨架子，森然白骨陪著一個黃鼠狼的腦袋，怎麼看都顯得極其古怪。
隨後，這白骨從腳踝開始，憑空逐漸生長出肌肉、筋脈、血管、面板……一直生長到膝蓋部分，就停止了變化。
黃仙躺在地上，盯著我說道：“看到了吧？本座好端端的身體，只剩倆只腳了，全賴王世龍，他奶奶的……”之後又是一陣汙言穢語的髒話。
我皺起了眉頭，坐起身，仔細打量著它的身體，問道：“這……是你的肉體？仙家光靠修煉，能煉出人身？”
“當然不是。打個比方，你曉得紙人吧？”黃仙問道。
見我點頭，它繼續說道：“我這副身體，就相當於‘紙人’，它既不是真正的‘人’的肉身，也沒有固定的形體，就像是紙人一樣，可以隨意摺疊、扭曲、彎折，也可以承載魂魄……但說到底也只是‘紙’，而不是真正的‘血肉’。”
我還是有些糊塗，忍不住問道：“那你剛剛又說要讓缺損的骨肉長回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而且，這既不是肉身，也不是魂魄……那這到底是什麼？”
黃仙解釋道：“非要說的話，這就是‘靈體’。”
“靈體？”我腦海裡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魂魄。但轉念一想，現靈體和魂魄好像不是一回事，二者好像根本不是同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