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新河拍拍他的肩，道：“梅大人不必想這麼多，你馬上就要隨夏將軍立功，說不準以後還能博個封妻廕子。不過像我們這樣的文官，就沒這樣的機會嘍。只能老老實實在後方做些輔助事宜，以後梅大人高升，可莫忘了今日的同僚之誼喲！”
梅世傑心事重重，就算封妻廕子，隨軍立功這樣的字眼也沒有讓他放鬆下來。
夏新河又道：“本官原本為夏將軍備了酒席，想為他接風洗塵，不過夏將軍不領情，那就是便宜我們了。梅大人，就讓本官先以薄酒三杯，為你提前慶賀吧。”
他拉著梅世傑入府衙後院，那裡果然已經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
同知師爺通判等人相陪。
梅世傑是駐軍守備，和夏新河不屬於上下級關係，平時也有些交情，此時在酒桌上幾杯酒下肚，便更加推心置腹起來。
夏新河道：“梅老弟啊，你別怪做哥哥的多嘴。你這駐軍被夏將軍借調，原本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你這人手遠遠不夠，少了整整八百呀。你之前對夏將軍的說辭，我猜他多半沒相信。你要早做打算！”
梅世傑猛地抬起頭，他一直心事重重，就是為這事兒。
今天夏馳霄要人要的急，他根本沒辦法把人調全，因為駐軍數量說是兩千，其實只有一千，剩下的都是吃空餉。他能拉來一千二百，已經是窮盡了他的洪荒之力。
腦子稍微清醒點的，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也擔心啊。
只是夏馳霄沒提，他也暫時把這份擔憂按下去，此時卻被夏新河又翻了出來。
他道：“什麼打算？我我那些人是分派到別處執行任務，暫時歸攏不來！”
“對對對，暫時歸攏不來！”夏新河笑著拍拍他的肩，道：“我原本想為梅兄弟分析分析，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那就喝酒吧，來不醉不歸。”
梅世傑眼神閃了一下，舉杯喝酒。
接下來夏新河果然不再提這件事。
酒宴散去，同知通判和師爺都走了。
梅世傑卻沒走，他喝醉了，伏在桌上一動不動。
夏新河笑呵呵道：“梅兄弟，梅兄弟，他們都走了，人我也都打了。你可以醒來了！”
梅世傑抬起頭：“夏大人知道我沒醉？”
夏新河笑得像只狐狸，道：“我早就聽說過梅兄弟的酒量千杯不醉，才喝了那幾杯哪裡會醉？我猜著大概是梅兄弟有話對我說，所以，我就讓酒宴快點散了。”
梅世傑起身行禮，道：“夏大人幫幫我！”
夏新河奇道：“梅兄弟行這大禮做什麼？你我兄弟之間不必如此，不至於不至於！有事你說話，但凡我幫那些忙的，肯定是不遺餘力！”
梅世傑嘴唇囁嚅幾下，終於一咬牙，道：“夏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看出來了。我那些駐軍之中的確有空餉存在。你幫我分析分析，這位夏小將軍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
夏新河將梅世傑按在椅上坐了，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下，道：“梅兄弟，咱們同在嘉辰府為官，守望相助，若是你攤上的事，我也不會好過。但今日這事，我不好說呀！”
梅世傑有些著急：“夏大人，夏大哥，你指點指點我，這關要是過不去，做弟弟的我不但沒了前途，也會沒命！”
夏新河為難地道：“梅兄弟，你今天見到這夏小將軍，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
“畢竟是京城的貴公子，性子有些冷傲，這也是正常的！”
夏新河笑了：“梅兄弟，說白一點，他是經常來的貴公子，有狂妄的資本，所以不必要對我們留什麼情面。所以這件事他多半不會為梅兄弟你遮掩，也許是想等蕩平安平寨之後秋後算賬！但你我都知道，安平寨山匪強大，誰蕩平誰還不一定呢。若是他打了敗仗，將梅兄弟這件事作為他的退路，他也能全身而退！”
梅世傑都有些結巴了：“這這這話怎麼說？”
“梅兄弟，吃空餉是什麼罪？”
梅世傑頓時有如吃了苦瓜，整張臉都透著苦味，他苦澀地道：“過十人，杖三十，留用；過百人，杖五十，奪職，永不錄用；過一千人……斬……”
吃空餉的時候吃得流油，但這種最怕洩露，一旦洩露便萬劫不復！
他是個武進士，又娶了個將軍的女兒，謀了外放駐軍六品軍職，老丈人為他活動，三年內就升為了五品守備，原本以為以後定然官運亨通，也能像老丈人一樣當將軍。
可升守備第二年，老丈人打了敗仗，戰死沙場，再沒有人提攜他了。
他在嘉辰府當守備已經六年多，升遷無望，就動了這心思。剛開始也沒這麼大的膽子，只有幾個人的空餉，可駐軍的稽核並不嚴，壓根沒有人去管這個，他便慢慢的越吃越多，到如今，膽子大得厲害，總數兩千敢吃一千空餉了。
他想再多弄點，活動活動，挪挪位置，總不能到老死都只是個五品。
夏新河搖頭嘆息道：“梅兄弟，你也是正經的武進士出身，身手過人，卻在這個小地方磋砣光陰，升遷無望。如今可能還面臨滅頂之災，難道你就準備這麼坐以待斃嗎？”
“我還能如何？”
“立功啊！”夏新河看他，道：“安平寨山匪聽說過一萬人，夏馳霄不到三千，加上你的駐軍，也不到四千人。以四千對一萬，這仗怎麼打？要麼，梅兄弟就衝鋒在前，戰死，到時朝廷也許就不追究你吃空餉的罪了。”
梅世傑：“……”
夏新河像看透他心中在想什麼，又道：“當然，好端端的誰願意去死呢？立功也不是隻有這一種立法是不是？”
“夏大人，求你給兄弟指條明路，兄弟肯定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
“你我兄弟，這麼說就見外了！”夏新河笑著，然後，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梅世傑眼睛猛地睜大，機械般地轉對看夏新河，眼裡滿是震驚和呆滯。
夏新河拍拍他的肩，笑道：“酒後胡言，酒後胡言，開個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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