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醒。”
韶寧陡然從夢中驚醒,魏隱之披了件氅衣坐在床邊,擔憂地看向她。
長隨意地散在他身後,本是人似玉如瀑的美景,她卻幻視成方才的佛子,嚇得往後一縮。
“你方才是被夢魘困住了。”
他彎腰撿起地面燈臺,“我聽見燈臺落地的聲音就過來了,現在可有好些?”
他輕拍她背安撫她,韶寧才意識到方才只是個噩夢,身子洩力仰頭望向床帳。“還好只是夢,那夢中的惡魔簡直又真又可怕。”
“不用擔心,只是夢境而已。”替她捺去臉側淚痕後,他見她依舊面色白,道:“若是還擔心,那我今夜守在你床邊。”
“怎麼能讓你在床邊守一夜......”她想起夢中的佛子聽見魏隱之的聲音後就消失了,抿抿唇:“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去拿床被子,我們一起睡吧。”
她欲起身,他把她摁回了被褥中。“夜裡寒露重,我去去就回。”
唸到韶寧害怕,他腳步很快。回來時她已經縮排了床角,為他留了一大片空處。
魏隱之鋪好被褥脫鞋上床,問:“可要留一盞燈?”
他借燈光望過去,韶寧整個身子都埋在被褥中,露出來的半張臉紅撲撲的,悶聲悶氣說不需要。
他俯身吹熄了燈,躺下後聽見枕邊人淺淺的呼吸聲。
窗外賒了一縷月光入屋,天地間彷彿只餘身邊人和這縷月色。他毫無睏意,身邊人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夫人睡不著?”
韶寧翻身動作一僵,“吵到你了嗎?”
“不是,只是我也沒有睏意。”
深夜裡勉強能瞧見魏隱之面部輪廓,她裹緊被子湊近他,“我們可以聊聊天嗎?”
“想聊什麼?”他側身面向她,四目相對之時韶寧又縮了回去。
“我想聽聽你的過往。以後叫我寧寧就好,我更習慣這個稱呼。”
“既是如此,”他略有琢磨,“喚我枕玉即可。”
“枕玉?”韶寧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她記得原著中提到過,“那不是太平道道祖的名字嗎?”
“這名字實是我高攀了。”魏隱之輕笑,“我出生在上界一個小門小戶,由於自小有慧根,家裡對我抱有高度的期望。又因和道祖同姓,母親取了‘枕玉’二字為我的乳名,希望能同道祖一樣飛昇成仙。”
“天下九階修士如此多,有幾個能飛仙?我入了承平宗修行,一路上有驚無險,直到修為停滯在七階。”
“這次的停滯比之前都要久,苦修百年後我幡然醒悟,或許這就是我此生修行的終點。”
“而承平宗作為天下第一大宗,繁多的戒律擾人清靜。我修為又無法再精進,索性辭別宗門,歸隱山水做個山野閒夫。”
“不久後我與妖獸相搏,命喪黃泉。本以為會在下界的閻王殿見到陰天子,沒想到先到了聞所未聞的靈巔,和自稱系統的靈物簽下協議。”
“再後來,我見到了你。”
聽他寥寥幾語道完生平,韶寧腦海內天馬行空,“你不擔心我是個難伺候又惡毒的女人嗎?那後半生可就毀在我手裡了。”
“現在的壽命本就是偷來的,能活下去已是萬幸。更何況,”他替她壓下翹起來的被角,反而唇角微翹:“現在的我沒有後悔,我很喜歡寧寧的性格。”
韶寧探出來的腦袋再次溜進被子裡,“你只是看了我的表面。你不知道我脾氣算不得好......”
“無妨,”他回憶起那日系統所言,“系統說性格互補的兩個人才有長期展的可能性。”
“系統都給你說過什麼?”
“很多,它總說它的宿主不思進取,整日只想擺爛。說話不好聽就算了,偶爾還會欺負人。”
“......它怎麼什麼都說,丟人。”韶寧偷摸瞧魏隱之,系統真會選人,他看起來脾氣很好,怎麼欺負都不會生氣的樣子。
二人中間驟然穿插起一道機械音:“韶寧不準說我的壞話。”
系統偶爾會留意深淵這邊動向,正巧聽見小夫妻談起它,韶寧怎麼能在他面前說它的壞話呢。
早知道不給他們搭線了,它頗有怨氣,但此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它的抗議自然被忽略了。
一問一答間韶寧眼皮重得下垂,他除妖斬魔的經歷像是睡前故事,聽見他娓娓道來。她時不時應聲作答,最後撐不住一歪頭,沉沉睡了過去。
枕邊人呼吸綿長,已去見周公。魏隱之側過頭,正好在月色間瞧見她近在咫尺的半張臉。
眉目舒緩,偶爾動唇囈語,全然放鬆的模樣。
他閉上眼,任由思緒放空,淺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