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不快不慢,往後很多年,韶寧未嫁人,他也未娶妻生子。
韶寧為了工作搬家,與身邊的同學與朋友聯絡漸漸淡了。她住在一個人的小屋子,畢業後養的貓老死了,她說不喜歡離別,就沒有再養。
江迢遙越走越遠,身邊的朋友、親人、同門一個個減少,或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或是利益廝殺,或是魂斷命消。
他與她殊途同歸,越走越孤單。
還好她一直在。
其實他很早就萌生了見她一面的想法,哪怕一眼也可以。
他想去看看她口中現代世界的光怪6離。
他也想帶她到修真界,去看下界的十里桃林,去看院子裡百年流芳花果一體的梨樹,再化身為魚,擁著她沉入懸夜海,穿越光與夜的交界,去到海的盡頭。
待塵埃落定,他就停步在此,與她做一對神仙眷侶,十指相扣,守著對方白不離。
相思方興未艾,像一把滅不掉的火,燒得他坐立難安。
直到江迢遙在再一次死裡逃生後,他背靠樹坐著,聽見韶寧急切的詢問,他道:“你不是知道我的結局嗎?”
她話音卡殼,另一邊的韶寧抓抓頭,還真是關心則亂。
江迢遙抹去面上的血痕,他覺得保持這種狀態很好,哪怕他們不能相見。
他不是孤身一人走來,有一個人一直住在他心裡,陪他走過所有悲歡,不曾離別。
可是日月有盡頭,他熬得過時間,她不行。
他感覺到韶寧逐漸老去,她會因歲月的痕跡感到煩躁,不過後面又想開了:“反正你也看不到我,啊,隨便長長吧。”
後來她說話的聲音開始變小,說得每句話變得瑣碎,做一些很輕的體力活會感到吃力,她記憶一點點變差,很多東西都會忘記。
“我剛買的梳子放哪了?”
江迢遙還記得她昨天叮囑自己的話:“放在桌子底下,第三空。”
“小江你是一個很棒的備忘錄。”她找到梳子梳頭,梳好後從梳子間挑出好幾根白。
她見怪不怪,把頭丟到垃圾桶,準備到陽臺曬太陽,一曬一上午。
聽著她舒暢的感慨,江迢遙笑了笑,繼續手上的事。
直到有一日,韶寧忘記了他的名字。
“我叫江迢遙,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每日他都會這樣對韶寧說。
韶寧慢慢地‘哦’了一聲,復而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話音卡在喉嚨,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朋友,親人,或是......伴侶?
江迢遙轉移話題,他說起他們的過往,事無鉅細。
韶寧聽得多了,就會想起來。
她恍然大悟:“哦,我記得了,你是江迢遙,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再往後幾年,韶寧不僅忘了他名字,她什麼都忘了,他再怎麼說,她都想不起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
江迢遙把她每一句話都記得很清楚,一字一句、不厭其煩地對她重述,從考試說到工作,從工作說到現在。
她聽見下一句,就忘了上一句;記起上一句,又忘了下一句。
“老了,都忘了。”
“沒關係,我重新說。”
最後彌留之際,韶寧幾乎不說話了,通常是江迢遙在說,他說了很多,那邊的她偶爾含糊應兩聲。
直到有一日,江迢遙喚她,她不說話。
他等了很久,喚了很多次,所有的話如同石沉大海,毫無迴響。
江迢遙遽然想起他幼時對生死離別的理解——
不動了,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