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狄風帶著歲鳶溜出了宮,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民間的夜市是何種模樣。
自從坊市取消宵禁以後,月月都有夜集能趕,歲鳶在宮牆內長大,她何曾知道外面還有這般天地。
畫船歌舫橫於江上,舞姬在甲板上搖曳生姿。
胡笛和琵琶聲從明月照耀的江邊桃林裡傳出,街頭巷尾到處都是雜耍表演。
舞劍的人豪飲一口,噴在劍上後劈向火堆,劍身瞬間騰起火焰,引得路人拍手叫好。
掛滿紅綢絲帶的樹下有情人成雙成對,虔誠地閉上雙眼合十手掌,為心中所願而祈禱。
光著上身的壯漢奮力扔出一瓢通紅的鐵水,邊上的另一個迎風打散,璀璨的鐵花四散飛去。
赫狄風和歲鳶恰好路過,他將歲鳶拉得離自己更近一些,用斗篷擋在她的頭頂。
陣陣亮光照在她的臉上,倒映在她的眼睛裡。
歲鳶拉著他的胳膊晃動:“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真好看!”
赫狄風無心看風景,目光始終流連在她身上。
火樹銀花未必比得上她眼裡的水波瀲灩。
歲鳶抬起頭,迎上了他的眼神。
靈羽在此一刻有些恍惚,她分不清自己看到的人究竟是赫狄風還是文靜禪。
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認真而專注地看著歲鳶。
這是愛人的眼神,如奇川,雲霧繚繞之,似闊海,波浪橫陳之。
靈羽察覺到心臟的跳動在加快,臉也灼熱了起來。
她知道,歲鳶一直喜歡赫狄風。
但也是在這一刻她才真切體會到了另一個人,是如何牽動她的心緒的。
只需要片刻注視,她就像溺水但不願求生的人一樣,呼吸停滯大腦放空。
別說別說別說,靈羽在心裡無數遍默唸。
但她控制不了這具軀體,也改變不了已成事實的過去。
“赫狄風,”歲鳶的聲音輕得像是蚊子在嗡嗡叫,“你有心上人嗎?”
周遭的聲音太過於嘈雜,她的話就像一片狂風中的花瓣,被裹挾著飄向了遠方。
天空中炸開了一朵煙花,橘色的光照亮了赫狄風的半張臉。
“什麼?”赫狄風問。
歲鳶別開臉,不敢再看他,只能拉著他的手腕往前走。
街道上很多人,摩肩接踵。
叫賣聲和歌舞聲不斷往她耳朵裡湧,但都比不過她咚咚的心跳聲。
一個賣花的商販攔住了歲鳶的去路,將一把鳶尾花舉到了她的面前。
商販攔住的是歲鳶,卻對著赫狄風說話:“小郎君好生俊俏,小娘子清麗絕俗,當有花朵配之。”
歲鳶接了過來,雙手捧在懷裡回頭看赫狄風。
他從錢袋裡掏出一粒金瓜子給商販:“多謝。”
歲鳶拿著花問他:“好看嗎?”
赫狄風不知是看花還是看人,木訥地點了點頭:“好看。”
“人還是花?”歲鳶打蛇隨棍上,緊追不放地問他。
“人。”赫狄風十分坦誠。
歲鳶本來以為害羞的人會是他,沒想到這麼一來,她倒先敗陣了。
“走吧放河燈去。”她匆忙轉身繼續往前走,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靈羽嘆氣,算了,跟她有什麼好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