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鳥自九天宮闕盤旋而來，每次振翅都有火光閃爍，它的背上站了一個人。
厭笙第一次見蒼極，就是在明淨山。
她還是凡人二十五六的模樣，一身素衣絲毫沒有天尊的架子，挽的簪子也只是崆峒木雕成的，花紋簡單通體質樸。
待飛到無根菩提上方時，她從重明鳥身上一躍而下，落在了厭笙面前。
蒼極抬手輕輕一揮，周身壓制她的力量就消散了。
厭笙現在可不是那個沒用的凡人歲鳶，她雖然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但也絲毫不畏懼她。
她站起來與蒼極對視，身體保持著一種警惕而戒備的狀態，隨時都能抽刀與她較量。
“公離帝君為你選了一條路，”蒼極說，“不過你似乎不樂意走。”
公離帝君，應該指的就是騙自己那個神仙，按理說她應該先問什麼路，只是她心中煩躁得很，實在不想管什麼路不路的。
她只想殺了這個公離帝君，摧毀他所有在意的東西。
她欲振翼飛走，身後那雙隱沒的黑翼卻不聽她使喚了，不論她怎麼催動術法，都毫無反應。
菩提子捋著鬍鬚笑答：“天尊豁達，想來應該也不會強求因果。”
在真神錄上看見厭笙的名字時，她還看見了無數殘破的畫面碎片。
“不如何，”蒼極說，“本尊花了至少十萬年，才找到公離權這麼一個堪當大任的神仙，若非如此，今日本尊也不會出手。”
菩提子捻著自己的鬍鬚，站在蒼極身側陪她一起看樹：“公離帝君其實也和天尊一樣，只是選了盡人事，聽天命罷了，豈是老朽所能左右的。”
她只留給厭笙一張微微抬起的側臉，幫著菩提子壓制住她後，堂堂天尊就撒手不管了，反而對著一棵樹傷春悲秋。
“天尊常說道法自然，也許帝君所行之事正是自然，”菩提子說，“天尊若要干涉，反而會節外生枝。”
也許公離權會死，但隨後厭笙一定會撞斷山脈。
或者也許她看清了果，只是他們所有人都想要去改變那個果:
不能讓厭笙撞斷明淨山，致使六界大亂。
厭笙心想就憑他也想帶自己走，未免太看不起妖了。
蒼極垂目，想起了她看見的那一幕。
她無法將那些瞬息間的畫面拼湊排列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可她清楚地記得，明淨山倒塌了。
“所以你就看著厭笙殺他？”蒼極扭頭看菩提子。
也就是說，未來已然和未來鏡中預示的畫面一致，現在他們所作所為，都改變不了。
蒼極聞言垂眼，沉默不語了許久。
二人消失不見後，蒼極所站處的石板驟然開裂，裂痕還如同活過來一般，迅蔓延生長開來，直到佈滿了整個明淨道臺。
只是那罪魁禍已經被帶走了，此刻勉強還算得上平和無事。
“天尊以為如何？”菩提子反問。
菩提子大概是知道公離權的選擇的，他沒有勸說，也是因為不願干涉因果。
比如眼前的菩提子，還有幾步之外的蒼極。
這話說得很有水平，一個看起來二十五六的年輕天尊，對著一個看起來年至古稀的老道說:她老了。
蒼極在心中嘆了口氣，輕聲對菩提子說：“道尊，你知道的，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公離權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