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這天晚上，團圓飯才吃到一半，歐陽陸突然靈光乍現般想到了什麼，放下碗筷就去打電話，劉玉娟估摸著他又是找小趙，也不問那麼多，果然電話接通後，一聽內容就是在跟小趙在討論技術問題，歐陽陸貌似猛然靈光乍現，想到了什麼技術突破的好辦法，激動得在電話這頭不斷重複著‘這次一定能行！一定能行！’，又聽到歐陽陸在電話這頭興奮地說道：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接著又是一推大家也是聽不懂的術語，最後聽得歐陽陸說道：
“你來接我？你怎麼接我？行了，行了，我自己過去！等你登著你的破單車過來，我早就已經走到單位了。”
唐蓮花聽著這架勢，像是團年飯都不要吃了，趕忙放下碗筷問道：
“小陸，你這是要去哪裡？去單位嗎？這大過年的！”
“他還能去哪裡，”劉玉娟也放下碗筷站了起來：“當然是去那個單位了，他現在還會去哪裡哦！”
這時候歐陽陸對著劉玉娟說道：“你繼續陪唐姐陪爸媽吃飯，我自己過去。”，說罷，又摸了摸兒子臉蛋，叮囑了幾句。劉玉娟爸媽跟著勸說幾句，但也知道這起不來作用。
“這路上不算近，又下過大雪，你一個人走過去我怎麼放心！”劉玉娟邊說邊穿戴衣服：“這年三十晚上，一部摩托車都叫不到！我騎車載你過去！”
“是啊，小陸！”唐蓮花也幫著說道：“你一個人過去絕對不行，還是讓玉娟陪你一起過去。”，見這麼說，歐陽陸也不再堅持，和眾人說過抱歉，又說了許多祝福的話，便跟著劉玉娟一起出了門。
路上雪落得很厚，劉玉娟怕騎車兩個人都滑了摔倒，就叫歐陽陸坐到後座，她推著往前走，歐陽陸說和她一起走過去，劉玉娟聽了就吼道：
“你以為你還年輕啊，你現在是個病人你知不知道！本來就不能受累！
歐陽陸聽了，便乖乖坐上去，劉玉娟推著腳踏車在馬路中間雪少的地方走著，走了一半的路，地上的雪水已經是浸溼了她的鞋襪，這麼冷的天氣，在暗黃的路燈下都能看出來她兩頰已經出汗，歐陽陸說‘我下來自己走吧’，劉玉娟不搭理他，只在前面推著車走。
“玉娟……”歐陽陸都輕聲喚著她的名字，劉玉娟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得停了兩秒鐘下來，都已經不記得歐陽陸多久沒這麼稱呼過她了，又聽得歐陽陸再說了聲‘玉娟’，她不做回應，繼續推著車往前走。
“謝謝……！”歐陽陸繼續說道，像是一種喃喃自語：“嫁給我，真是苦了你了！”，“孩子，我也沒好好陪過幾天，以後……，以後還得辛苦你，繼續照顧他了……”
“你放心，你死了，我就是第二個謝家媽媽，會做個寡婦，把你兒子拉扯大。你就別那麼多廢話，你兒子過得比誰都好，就光你留給他那些房子和存款，都夠他過著一輩子的了！你就好好擔心你看自己吧！”劉玉娟聽著歐陽陸突然這種語氣說著這些字眼，特別不習慣，心裡頭是一陣感動又一陣不耐煩，還勾起了她一直未曾平復的對歐陽陸的恨。
歐陽陸聽到，自己笑了起來，彷彿是一種自嘲，又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你不好奇那天我怎麼跑到火車站去了？”
“你為什麼跑去火車站，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難不成你還是像你兒子小時候一樣，專門去過車站要去看火車？！”劉玉娟罵道。
歐陽陸又笑了，他緩緩說道：“是啊！你說得是！是明擺著的！”
“要真是說好奇，我倒是好奇你怎麼不繼續跑了，這火車今天的沒趕上明天還有，人再多往窗戶裡爬總能擠得進去的！你怎麼就一下子變得這麼老實了！”劉玉娟說這話時已經有些喘氣。
“她跟我說，說你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了，哭哭啼啼地每天給我電話，說著那天你怎麼咄咄逼人之類的話，我後來自己回想才明白過來，她每次電話除了關心我，哭著跟我訴苦，就是有意無意的打探我是不是還有私房錢，或者還藏了房子。呵呵，我是不是很可笑！”歐陽陸說著，劉玉娟放慢速度聽著：“雖然我也能理解，她一個快五十歲，還離婚帶著孩子的女人，生活肯定是不容易的，可笑我竟然著了她的魔，堅信她對我是有感情的。我對她說，讓她來小城，帶上我一起走，我是真以為她肯定會來的，我忘了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又時日無多，呵……，有時候想想，這世上除了你，可能沒有第二個人會這麼管著我，照顧我了……！”
“敢情那天你不是要跑路，是想著去私會的了！”劉玉娟不痛不癢地回了句。
“那時候連著幾趟廣州來的車都沒有見到她出現，我一時衝動，不想活了，混到站裡頭，想臥軌又沒有勇氣。”歐陽陸說著這些，內心羞愧又自責：“直到你突然出現，不知道什麼，當見到你為了我拼命跨過好幾個站臺，看到你的樣子，我的心……，我這心裡頭……，哎……，又是羞愧，又是悔恨……！”
話說著，已經到了單位門口，與看門的人道了聲‘新年好’，劉玉娟推著歐陽陸到辦公樓下，那間辦公室的燈已經亮起來。
“小趙肯定已經到了。”劉玉娟仰頭看著說道：“難怪他跟魏紅離婚好後，就一直沒有再婚，跟他這樣的人怎麼過日子啊這，過個年都在家吃不完一頓飯，又還把前妻跟別的男人生的女兒帶在自己身邊……”
話正說著，歐陽陸用袖子給劉玉娟擦了擦汗，把劉玉娟給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反彈開，歐陽陸也知道自己做的唐突，老夫老妻了，他還是頭一回對自己老婆這般呵護，接著他輕聲說了句：
“回去吧，走得慢些，讓東京別玩得太晚，早些睡。”
“這時候怕是已經一群孩子在放花炮了！”劉玉娟回道：“今年老李家，老王家都來了孫子，幾個男孩子湊到一起，怕是要上天了已經！你就忙你的吧，忙好了給家裡打個電話，我來接你！”
歐陽陸笑了笑，又叮囑了幾句便上了樓。劉玉娟推著腳踏車獨自往回走著，這雪落到地上就化做雪水，和塵土混合在一起，她的鞋襪已是全都溼透，一路上到處是鞭炮聲，花炮響，偶爾的一盞路燈照出了她推著腳踏車的影子，她回味著歐陽陸這一路上說的話，彷彿將死之人的臨終善言，又想著他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命來過下一個春節，一股悲痛湧上心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她索性將腳踏車靠在一個暗處的牆角，自己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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