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一直鬧到三更天,眾人方散,賈璉又要忙著送客,又要安排人去打點諸事收拾傢伙,一直忙過了四更天,才回到自己小院。
才一進門,就聽得王熙鳳陰惻惻道:
“打鐵可要趁熱啊。
今兒正好是老太太高興的好日子,幹嗎不乾脆趁這個機會求了老太太,讓那丫頭正經開了臉,直接封做姨娘,可不倒好?”
賈璉一腦袋紮在炕上,兩手揉著太陽穴,也懶得搭理鳳姐兒,只叫了平兒過來伺候更衣。
平兒也瞧出賈璉實在是乏累了,便朝鳳姐兒悄悄擺了擺手。
鳳姐兒原本也是下了決心要好好跟賈璉夫妻同心,可正此時就聽說了賈璉拉著晴雯跑出去,讓鳳姐怎麼不恨?到此時鳳姐已經氣呼呼坐在炕上惱了半夜,越是想他二人快活,自己越是恨得咬牙切齒,此時見賈璉只是不理自己,鳳姐兒如何肯罷休?
忽然抓起炕桌上的一隻茶碗,“桄榔”一聲狠狠砸在地上,碎瓷片和茶水濺了平兒一裙子。
“我才是你的正經老婆!你眼裡還有沒有人!
今兒什麼日子?是大姐兒的洗三!
你倒是個有出息的啊,這等日子都不肯閒著,你那該死的老婆霸佔著這屋裡,你不方便,就把那個騷毛兒丫頭拉著拽著往外跑,你就猴兒急到了這麼個沒起子的地步?
我告訴你,今兒那騷毛兒丫頭就不許給我留在這院子裡!叫我再看見她一回,我打她一回!”
正鬧著,聽院子裡有人報:
“鴛鴦姐姐來了。”
王熙鳳登時換了臉色,趕忙說:“快請進來。”
.
賈璉實在是很累,他合著眼,兩手揉著太陽穴,儘量打起精神坐起身。
鴛鴦已經笑著進屋來了:
“喲,今兒老太太看戲看得高興,倒是忘了點愛看的《相約》《相罵》兩出,結果你們倒自己在屋裡唱上了?”
王熙鳳唯恐鴛鴦回去說給賈母聽,壞了自己在老太太那裡的賢良名聲,趕忙笑道:
“方才不過是我手一滑,摔了個茶碗而已,哪兒就鬧起來了?
鴛鴦姐姐今兒也必定辛苦了,快坐下,咱們說話兒。”
又朝平兒吩咐:
“快把櫃子頂上的那個好茶沏來一碗。”
鳳姐兒嗓門高,鴛鴦在院子外頭就都聽了個清楚,知道是鳳姐兒又在潑醋,心下別有一番滋味。
鴛鴦如今過了二十歲,已經是個晚嫁的年紀。偏偏她是個家生子,什麼時候嫁人、能嫁給什麼人,都只有聽從賈母的意思。
平素裡鴛鴦也仔細算計自己的歸宿,最後思來想去,最好的出路也只有一條:由賈母出面,將自己賞給賈璉做妾。
若是日後給賈璉生下一男半女,自己也算是終身有靠、安享富貴了。
可賈璉人好,鳳姐兒卻是個極難相處不容人的。縱然自己是老太太賞給賈璉的,王熙鳳不敢公然作踐自己,可依著王熙鳳的為人,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少不得要背後算計。
正因為這個,鴛鴦也存了私心。
前段時候,鴛鴦也明裡暗裡聽說了王夫人為難鳳姐兒的諸多事情,也知道王夫人在老太太面前說了不少假話,但鴛鴦並不肯替鳳姐兒辯白——鳳姐兒那樣自以為是的“能人”,背地裡幫了她,在她心裡也不落好,倒不如讓她吃些虧老實老實。
此時,聽鳳姐兒如此說,鴛鴦便順勢一笑:
“我就說麼,二奶奶是個明白人。”
心裡卻道:這府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只要是老太太的人,晚輩如何敢不尊重?二奶奶見了我不是也還得叫一聲“鴛鴦姐姐”。便是老太太屋裡是貓兒狗兒,都輕易傷它不得,二奶奶若是敢去動晴雯,看我怎麼去跟老太太說道說道的。
鴛鴦正想著,忽聽得賈璉開了口,聲音裡帶著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