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
聽到這個詞兒,賈母的第一反應和王熙鳳一樣,都是一驚。
但接下來,就大有不同了。
王熙鳳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
“這可不是胡說的麼?咱們賈家又不造反,怎麼會被抄家?”
賈母則是若有所思,半晌才道:
“璉二,你這話說得有些重了。
咱們賈家,開國武勳,一門雙公,煊煊赫赫了將近百年。
雖然從你曾祖爺爺那輩起,就一心想自武勳轉向科舉,但奈何命數不濟,幾輩子下來,統共也只出了東府太爺一個進士,和咱們家學司塾代儒公一個舉人,還有珠兒和蓉兒兩個秀才。
而能從科舉入仕的,竟然一個也沒有。
我雖年紀大了,卻並不糊塗,這幾年,賈家確實已經不比先時那樣興盛,蕭疏敗落之像已露端倪,只怕連外人也能瞧出來。
但相較於平常的仕宦之家,到底還是氣象不同。
畢竟古語有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這樣的人家,到底是有根基的。縱然一家子兒孫只圖安富尊榮,自己慢慢敗落是有的,但得罪了皇家,卻還不至於。”
賈母是開國史侯的女兒,嫁給榮國公幾十年,這樣的家世和經歷,讓她不僅有見識,更有修養。
哪怕她此時看見賈璉,便疑心他是來催著讓賈政夫妻搬出榮禧堂的,又想起寶玉的將來,心裡便很有些不舒服。
但作為一個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的“老祖宗”,賈母是絕不會做出任何不符合身份的舉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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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一直都認為賈母不是個糊塗人。
只不過是因為長子賈赦從小就忒不爭氣,讓賈母愈發偏愛次子賈政。
正是因為偏愛,讓這個“不糊塗”的老太太,一直在“犯糊塗”。
自打讓次子賈政做了家主,表面上看似規矩無比的榮國府,從此就陷入了“長幼無序”的混亂狀態,直至今日。
長子次子亂了套,主子奴才也亂了套。
主子裡頭還出了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兩個一道兒勾結著貪汙賈家的公共財產。
上樑不正下樑歪,下人們看見主子都在“偷”,自己當然也就更加理直氣壯地“偷”。
幾十年亂下來,積重難返,老太太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反正賈璉並不埋怨老太太,哪怕能瞧出來,她對自己成為家主這件事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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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賈璉站在賈母面前,規規矩矩點頭道:
“老太太從鼎盛時候走過來的,還有什麼瞧不明白的?
為了賈家能不敗落,老太太又何嘗不是做了許多未雨綢繆的事情來運籌謀畫?
比如當年將四姑母嫁給前科探花林姑丈,讓珠大哥娶了國子監李祭酒家的千金,不都是為咱們家能自武勳轉向科舉?
還有老太太一直悉心教養咱們家娘娘,後來送進宮裡做女史,也都是為了延續咱們賈家的富貴。
老太太為了賈家,那真是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
賈母瞧著賈璉,只淡淡說了句:
“你能瞧到這一層,是賈家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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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作為賈家的老祖宗,沒有個不希望賈家變好的理由。
如今賈璉確實是出息了,賈母本應該高興。
可一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和最疼愛的孫子,他們的將來將如何依靠,賈母的心裡就說不出地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