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循聲望去,只見賈璉笑嘻嘻地站在花廳門口。
探春是個精明女孩,又有志向,曾說過“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的話,是賈府裡難得有些見識的人物。
此時探春一見賈璉,便笑道:
“當家的哥哥來了,不說給我們做主,一見面倒要嘲笑我們‘這主子當得也忒賤了’。”
賈璉自有打算,有知道探春是個好強的人,不喜歡別人給她指手畫腳,於是便擺手笑道:
“這是你們內宅的事情,看的是你們的本事,我來插嘴也顯不出我的本事。”
寶釵趕忙上前笑道:
“說到本事,也不是能幹就是本事。
《呂氏春秋》裡就說,春秋末年,有個魯國人叫宓子賤,是孔門七十二賢之一,曾經治理一個叫單父的地方。
此人憑著君子之德,每天只在堂上靜坐彈琴,從來不用出門,就把單父治理得很好。孔子都說他‘惜哉!不齊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則庶幾矣。’
另一個孔門七十二賢之一的巫馬期,也來治理單父的時候,披星戴月,早出晚歸,晝夜不閒,親自處理各種政務,單父也治理得好。
巫馬期向宓子賤詢問其中的緣故,宓子賤就說:
‘我的做法叫做使用人才,你的做法叫做使用力氣。使用力氣的人當然勞苦,使用人才的人當然安逸。’
宓子賤是賢能的君子,四肢安逸,耳目保全,心氣平和,所管轄的各種事務處理得很好,這是應該的,他只不過使用正確的方法罷了。
而巫馬期卻損傷生命,耗費精氣,手足疲勞,教令煩瑣,儘管也治理得不錯,但還沒有達到最高境界。
《道德經》有云:‘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論語》也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只要做好了自己,自然沒有感化不了的人,又何必天天逼問這媽媽呢。”
她素來善於教人,高談闊論,但凡一件事情,往往都能教育別人一番,聽者無不折服。
此時聽眾裡又有賈璉,更是樂得表現她的多才博學,無所不通。
為了表明她極受下面人愛戴,寶釵又笑著向一眾媳婦、婆子道:
“這些媽媽們,都是府裡三四代的老媽媽,最是循規遵矩、懂得體統的。
頭前兒果然是有些酒醉賭博的事情,我昨兒都給你們講明白了道理,料想你們以後自然也都不會再犯了。
你們雖難免比之前辛苦些,但我也不會叫你們吃了虧,如今,我又替你們想出這個額外的進益來。
以後各位哥兒、姐兒的月錢,連帶著你方才說的那些筆墨錢、書籍錢,就都不要由丫鬟來支取交給主子了,都由各位哥兒、姐兒那裡年紀最大的奶孃來支取管著。
這些媽媽們都是懂得過日子的人,自然懂得省儉,以後當月剩餘的月錢,就都由她們再分散給其餘伺候各位哥兒、姐兒的媽媽們好了。
如此,官中也沒有多費銀子,每月下來,人人都有些額外的好處,人人都不落空。”
眾婆子一聽,無不歡聲鼎沸,紛紛道:
“姑娘說得很是。從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我們必定盡心盡力。
姑娘這樣疼顧我們,我們再要不體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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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登時就沉了臉:
“寶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們當主子的,難道自己的月錢倒要向奴才們伸手去要不成?
她們為了能多分幾個,豈不要剋扣我們?
一旦我們要賞下人時,自己手裡分文沒有,難不成要叫我們去典當自己的首飾衣裳不成?”
寶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