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一張約八尺多高的大門上,鋪設雜亂不均一的紅漆,少量紅漆都刷到了牆壁上,門面各貼了一個畫像,畫像邊角大多脫落,仔細辨認,便認得出是平青和昊天兩位戰神。
門邊寫著一副對聯,字已經看不清楚,門高上貼著一張紙,上烏黑的水墨歪歪扭扭地,但清晰地寫著“凰山恩神答恭”六個大字。
輕輕推開厚重的大門,冬日裡一股暖氣襲來,一股燒焦的泥土香味出來。
不遠處小胖乙蹲在一個“灶臺”前的位置,正在往裡邊添火,火從小洞裡猛地湧出來又收回去,眼見就要燒到眉毛了,胖乙卻絲毫不躲,熟練地拿著一根柴火往裡邊攪了攪,火便聽話了,平穩的時不時冒出頭一小點。
胖乙歪著腦袋往小洞內部看去,一手捏著一柴火,一動不動看了好一會兒。
姚青花從屋內出來,站在胖乙身後。
他粗糙的黑手裡拿著一個廣口的陶瓷大杯,面上是漂亮簡潔的青花圖案,水與杯麵幾乎齊平,還飄著熱氣,那杯沿已經變成了淺黃色。
杯子不動,他探著頭用嘴巴去夠那杯沿,小小的吸了一口,呵呵一笑,又出沉默的暗咳聲響,砸吧砸吧嘴。歪著身子看向生火的那個小洞,左右看了看,自顧自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胖乙的手法,說道:“這火可以。”
胖乙悶聲不吭,顧著火候,似乎沒有聽到姚青花難得的誇獎。
姚青花見胖乙一反常態,蹲在胖乙旁邊,看著那臉頰紅彤彤的,嘴嘟得老高了,問:“怎麼了?誇你,你還不開心啊?平日都笑嘻嘻,今日吃屎啦?”
胖乙原本強忍著的怒火變成兩行淚水,一轉頭,滿臉的肉搖晃了下,瞪著眼看向姚青花。胖乙嚴肅地說:“你知道你昨晚幹了什麼嗎?!”
姚青花回憶了一下,那張因瘦弱皺巴巴的臉上疊成了一團,笑起來千溝萬壑的。黑色木棍一樣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了起來,輕輕地說:“喝了點小酒。”
胖乙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姚青花端起師傅的架子,直了直腰背,撇著眼看了一眼胖乙的背影,不肯細問為什麼生氣,獨自在庭院轉悠轉悠。靠牆的架子上擺放著不同顏色,琳琅滿目的瓷器。一個個看過去,看一個搖頭一下,看一個搖頭一下。
走到門口,見有個小女孩探著頭往裡看,姚青花招了招手,讓她進來。
“你就是姚青花嗎?”小女孩站的筆直,姚青花被尖銳的聲音震懾住,木然點了點頭。
女孩滿眼驚喜的說:“你昨晚喊著的平青昊天是什麼意思?”
姚青花一愣,怎麼也想不起是什麼事情。
胖乙站起來,趕著小女孩說:“走,到別處去,我師傅老弱年邁的,站都站不穩,幫不了你殺平青公子。”說罷,摁著女孩的肩頭往門外哄去。
女孩不哭不喊,用力抵抗著胖乙的蠻力,一個輕巧的轉身,又跑到姚青花面前,又問:“你說的神女無用是什麼意思?”
她滿眼放光,姚青花被問懵了,看向胖乙。胖乙皺著眉,儼然有大人的模樣,一把拉開小女孩,並警告地說:“別再來這裡,不然別怪我拿木棒打你。”
女孩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打人了!”
姚青花見女孩被胖乙抓住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呵斥說道:“放開她!你怎麼那麼粗魯!”
胖乙的表情相當無奈。
“她是瘋子,家人都不要她了,平日裡還好,只要見到平青公子,就了瘋天天說她找人殺了平青公子。”他沒有鬆開手,看向姚青花說,“昊天公子,平青公子是有恩於我們的,族長拿活人獻祭救二公子,若不是他們,這村落早就完了。”
姚青花依舊皺巴著臉,問:“她怎麼了呢?怎麼那麼小的孩子就了瘋要殺人了。”
“誰知道。”胖乙一把將女孩提了起來,往門外攆,用力推了一把,女孩摔在地上,胖乙眼疾手快立刻將門關上了。
指著靠牆的架子,對姚青花說:“是不是真瘋我不知,但她是小偷,你看看。”
姚青花猛地看去,果然少了好幾樣陶瓷小玩意,都在眼皮底下,居然絲毫沒有現。
胖乙走到火前蹲下來,又仔細看了看柴火。
姚青花渾身一愣,悻悻地說:“這樣看來,神偷也算得上了。”
姚青花又來來回回的走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停住腳步,說:“現在天冷,等開春了,我帶你去窯洞那邊。從下到上八米高,留出一洞,名為天眼,周圍三角口名為馬眼,用來散水蒸氣,上次帶你去見過,那是祖輩留下來的。等煙雨季節來,燒個天青色來玩玩。”說罷又慢悠悠的走來走去,到處看看,嘴裡唱著自編的小曲。
“青花鬥彩太白尊——建盞美!不如鈞鈞鈞瓷無雙窯色一出萬彩新”
“宮殿華麗萬和同——蔚壯觀!不如碎碎碎裂無垠萬古一片成滄田”
一邊唱著一邊拉起一個細木,在庭院轉了一圈,畫了一個圓,噠噠噠加快了腳步,哈的一聲,又重複了一遍,調調大同小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