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塑膠廠。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廠長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
廠裡大大小小的幹部都在，辦公室裡充斥著濃濃的煙味以及火藥味。
江明浩和白海剛離開後不久，田文斌就召集大傢伙開了這個會。
但會議的激烈程度是他之前沒有預想到的。
副廠長項江、主任王剛還有兩個生產組長是一個陣營的，反對紅星廠冒這個風險，他們給出的理由是紅星廠現在已經生存艱難了，這個時候就應該謹小慎微，縮減開支。
工會主席曹陽以及剩下的兩個生產組長和田文斌是一個陣營的，支援接這個單子，理由和項江等人正好相反，越是艱難才越是要尋求突破，只節流不開源，不是長久之計。
幾人爭的面紅耳赤，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
“行了，都別吵吵了，廠子已經停產挺長時間了，我們可以不吃飯，但廠裡的二百來號工人不能不吃飯，只要這個單子咱們接了，至少半年內，咱們不愁吃喝了，所以，我決定接。”
田文斌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下了決定。
項江眼睛轉動了一下，嘴角扯出了一個極小極小的弧度。
“廠長，別說這個單子掙錢不掙錢了，三萬多塊錢，材料都不夠，我們拿啥生產？”
王剛人高馬大，嗓門也大，一句話說完，眾人耳朵嗡嗡半晌。
“就是啊，廠長，回頭人家要是不要貨了，咱們紅星廠就得倒閉！”
兩個小組長也跟著王剛一起吵吵。
“就這麼定了，材料錢不夠我去找地方賒，這個單子無論如何都要做，散會！”
田文斌本來想著人多力量大，也許大家能想出點減少風險的好辦法，沒想到好辦法沒有，瞎搗亂扯後腿倒是積極。
“廠長，這紅星塑膠廠可不是你一個人的，這是國有資產，你要是一意孤行的話也行，出了事你可得負責。”
王剛不依不饒。
“負責？你說說，我怎麼負責？”
田文斌一直知道王剛是個刺頭，但刺頭的好處也有，那就是工人都不敢也不願意得罪他，所以，本職工作做的還算不錯。
“要是出了事，你這個廠長就別當了，換人幹唄！你要是敢答應這個，我就沒說的。”
田文斌沒想到王剛會說出這種話。
他之前倒是想過，工廠效益差到這種程度，他這個廠長可能會當不下去，但卻沒想到是被自己的屬下這麼指著鼻子威脅。
他扭頭看向項江，項江沒吱聲，沒吱聲就是默許。
“好啊，好啊，既然這是大傢伙的意思，那行，如果出了事，我一個人承擔。”
田文斌又拍了一下桌子。
這一次比上一次拍的更重，手掌甚至微微發燙。
等到這些人都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田文斌才跌坐到椅子上。
燈關掉了。
田文斌卻沒有回家。
他透過玻璃，看著夜色中的紅星廠，像一隻沉睡的巨獸。
他十八歲進廠，今年四十八歲，整整三十年。
他比任何人對紅星廠都更有感情，他不忍心看著紅星廠倒閉，更不忍心那些依靠工廠生活的普通工友們失去工作。
第二天，江明浩再次看到田文斌的時候，還沒開口，江明浩就猜到，田文斌昨天怕是經歷了不小的心理鬥爭。
國有工廠就是如此，不是某一個人能夠說的算的，各個崗位之間相互掣肘，哪怕田文斌是廠長，大事也要開會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