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對該案調查的層層深入，我的內心猶如被千萬只螻蟻啃噬，痛苦到了極致。董某、董某的司機、柴玉，這三人在複雜的三角關係中，進行著一系列見不得人的骯髒交易，這一切無不昭示著人性的醜惡、道德的敗壞，以及信仰的缺位。在這場情感與利益的糾葛中，柴玉依仗自己的美貌和心機，將董某的司機玩弄於股掌之間，司機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對她言聽計從，而她則透過控制司機，進一步左右了董某的命運。而所有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董某那顆被權力和財富矇蔽的貪婪之心。
按照以前的慣例，過年後的這幾天，一般都沒什麼事，但今年不同，我按照在過年期間制定的計劃，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我都是在高強度的查案中度過的，好在，經過我的一番努力，案件也有所進展，最起碼取得了幾條新的線索，只要按照這個思路查下去應該會有所突破。
今天上午，我剛剛從餐廳用過早餐回到辦公室，馬軍山和羅老師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我們相互打過招呼後，大家就都坐下了。
我給他們二人分別沏了一杯茶，又給羅老師點上了一支菸，關於過年的話題才聊了兩三句，劉偉也急匆匆地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有什麼新情況嗎？”我問劉偉。
“還真有。”劉偉說，“我們找到了柴玉和那個司機最近幾個月的通話記錄。”
“太好了！”我興奮地說，“這可能是破解整個案子的關鍵。”
我接過劉偉遞過來的檔案，仔細檢視起來。
“看這裡。”劉偉指著其中一條通話記錄說，“這條通話時間很長，而且就是在春節前不久。”
我點點頭，沉思片刻說：“立刻安排人去調查這個電話的具體內容。也許我們能從中得到更多有用的線索。”
“我已經派人去辦了。”劉偉說，“另外，我們還現了一些關於董某的財務記錄，有跡象表明他可能涉及到一些非法活動。”
“這是一個重要線索。”我說，“繼續深挖，一定要把證據找出來。”
“好的，我們會全力以赴。”劉偉點點頭說道。
我感到一絲希望湧上心頭，似乎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我緩緩地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略顯疲憊地伸出手，從煙盒中摸索出兩支菸。一支，我遞給了羅老師，另一支，則被我熟練地叼在了嘴角。我原本期待著劉偉會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然而，當我看到他雙手輕按在辦公桌上，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心生疑惑，於是開口問道：“還有事？”劉偉回頭看了看羅老師和馬軍山，嘴唇微張，卻又沒有出聲音。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顧慮，劉偉似乎並不希望坐在沙上的那兩人聽到他接下來要談論的事情。我本來也有過讓羅老師和馬軍山出去暫時迴避一下的想法，但轉瞬間，我又改變了主意。他們手上正在進行的事情可比劉偉將要談的更為機密。為了讓他們能儘快融入這個大家庭，我覺得應該讓羅老師和馬軍山解觸一些機密事項了。想到這裡，我看著劉偉，露出信任的微笑，安慰他道：“放心說吧，羅老師和馬軍山都是自己人，你不必擔心，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劉偉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說：“我有兩件事要向你彙報。一是關於那套別墅，根據我們調查，這是董某在三年前以其兒子的名義購買的，而他的購房款是在他先後擔任銀州市委書記和省政府副省長時多個商人給他的賄賂款；這裡所說的多個商人，其中包括一名房地產開房商和一家煤礦企業主、一家金融投資商；這個房地產開商叫丁某某，他為了獲得某塊地皮的開權，找到了時任銀州市委書記的董某，在董某親自過問下，丁某某以較低的價格從眾多競拍者中輕鬆獲得，丁某如願以償後，向董某送去了五百萬表示感謝，而且還是在董某的辦公室完成交易的；那煤礦企業主，是從外省來我省投資煤礦的私人企業，為了獲得賀雲山某個煤礦的開權，向董某行賄九百萬元達到了目的。”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顯得有點口乾舌燥，一抬眼看到我背後的書櫃上放有幾瓶礦泉水，就走過去抓過來一瓶，擰開蓋子，對著瓶嘴，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就下去了半瓶，然後用手把嘴巴一抹，接著說道：“而另一個金融投資商，可就有意思了。”
我剛才看他喝水的動作早憋不住了笑意，現在看他講到這第三個金融投資商似乎很有故事的樣子，就哼了一聲，問道：“那就快點講吧！”
他臉色凝重地說道：“你肯定知道咱們省很多年前有一家大型國營企業叫做雙橋重工吧？”
我一怔，說道：“知道啊！不是前幾年被一家外省來的企業收購了嗎？”
劉偉憤憤地說道：“是啊，咱們普通老百姓都以為這是一次正常的企業吸收合併行為，事實上當前在咱們國家這種企業間的收購合併天天都在上演。如果咱們不是調查案子，本來也根本不會知道這事的內幕，所以，這次應該說是偶然得知了這件事的真實背景，我內心實在是感到令人吃驚。”
我默默地點上了一支菸，靜靜地聽著他的敘述。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雙橋重工是幾十年前從內地遷過來的，當時曾是國內同行業的佼佼者，企業效益一直很好，那些年很多年輕人都以能到這家國營企業有份工作為榮；改革開放以來，這家國營企業由於經營體制不夠健全和不能適應市場需求，效益逐年下滑，後來又連年虧損，再後來幾乎就被市場拋棄了；但儘管如此，這家企業可以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嘗試了幾次改制都失敗了，卻仍然就這樣不死不活地撐著，企業和職工們也在等待著改制，期望它能起死回生，重建輝煌，畢竟這家企業在咱們省曾經是最大的國營企業之一，它的總資產達到了二十億左右，職工人數最多的時候達到一萬多人，前幾年效益不好的時候職工人數也維持在五六千人左右。就在它進退維谷的關鍵時刻，有一個叫胡建國的人從外省來到了寧都，他向省委省政府提出了一個全新的股份制改革方案，這個方案的要點，就是兩句話，‘剝離不良資產，保留優質資產’，它與往常最大的不同，就是把這個企業的總資產認定為三個億，改成股份制後他個人持股六成，政府持股三成，職工持股一成；職工只保留三千人，其他職工都甩給了政府。就這樣一個明顯有問題的改制方案，卻被我們的政府接受了--”
聽他說到這裡，我伸手打斷了他的話，順著他的意思說道：“你說到這裡，我也想起來了。當時，我在省人大辦公廳當信訪處長，這個企業的職工曾有二三百人到省人大群體上訪，而且連續上訪一個多星期，職工們的情緒非常激動，他們的訴求就是中止這次改制，重新對企業資產進行估價，制定措施確保退休職工和老職工的權益；每次他們來上訪，我都是親自接待他們，也認真看過他們遞交的上訪材料，確實跟你剛才說的差不多。”
“王處長，那你是怎麼處理職工們組織的這次上訪的？”一直坐在沙上旁聽我和劉偉談話的羅老師張口問道。
劉偉看到我和羅老師接上了話，就把剛才剩下的半瓶礦泉水一口全喝乾了。
我笑著回答道：“羅老師，你問我怎麼處理？我告訴你，只有按照法律法規的精神處理了唄。因為按照國家《信訪條例》的規定，職工們的上訪行為屬於對政府行為的不滿，必須先到省委和省政府反映，只有當省政府對職工們的上訪訴求作出書面答覆後，才能到省人大來反映。而當時他們並沒有拿到省政府對此次上訪事件的書面答覆材料，所以，我只好給他們反覆解釋，請他們到省政府或省委去上訪。”
羅老師抽了一口煙，不解地問道：“為什麼要先到省政府上訪，且還要等他們作出了書面答覆後才能到省委或省人大來訪呢？你們省人大不是監督省政府的嗎？既然職工們對政府的行政行為不滿，到省人大來上訪，這不正是人大履行監督職責的時候嗎？你怎麼能把職工們一推了之呢？”
我對羅老師笑了笑，說道：“關於這個問題，咱們以後有時間再探討，現在還是聽聽小劉把他的彙報進行完吧！”
劉偉回頭對羅老師笑了笑，又對我接著彙報道：“正如王處長你剛才說的那樣，職工們對這個股份制改革方案極為不滿，到省委省政府和省人大多次長時間進行群體上訪，據說，省委和省人大都先後把職工們的上訪材料批轉到了省政府，要求他們認真處理，這才引起了省政府的重視--”
說到這裡，劉偉突然停住了，我機械性地看了他一眼，赫然現他的嘴巴在哆嗦著，眼睛裡似乎在閃爍著憤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