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應下。
末了,華傘之下的帝王轉過身,面向無數文士。
“今日此事,為朕之家醜,亦為國朝不幸。待此案了結,朕也須給諸位、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帝王的自省與允諾,清晰地傳達給了眾人。
隨後,常歲寧與眾人一同行禮恭送聖駕。
內侍與禁軍隨聖駕遠去,魏叔易留下,此際看向了常歲寧。
“常娘子!”
“寧寧……”
“師父!”
“我說……你這女娃啊!”
許多人向她圍了過去,她立在眾人間,像是一個剛打了一場仗回來,以孤身敵萬軍,卻贏得兇險又漂亮的大將軍。
但這個將軍看起來著實狼狽,衣袍滿是血汙且單薄,魏叔易下意識地抬手,想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但下一瞬,即又停住了動作——
只因目之所及處,先有褚太傅,喬祭酒,再有喬玉柏,崔琅,皆向那個少女遞去了自己披風或氅衣。
常歲寧不免有些為難。
和端陽節女郎們贈予的五彩繩不同,她至多隻能選一件來披。
首先排除老師,畢竟一把年紀受不住寒氣——
然而這個想法剛成形,那老人便不由分說地將手中氅衣強行給她披了上去,嘴上一邊不滿地道:“……愣著作甚,凍傻了還是疼傻了!”
厚實的氅衣帶著淡淡的,她這個學生所熟悉的寒梅香。
喬祭酒大覺不妥:“太傅……您都這般年紀了,受了風寒可如何使得!”
老太傅收回手來,一把將喬祭酒手裡的披風接過,穿在自己身上:“這不就成了麼!”
喬祭酒:“……!”
好一招移花接木啊!
對方做好人,讓他來受凍!
眼看褚太傅將受凍的風險完美外包給了自家阿爹,喬玉柏到底孝順,默默將自己的披風遞上。
崔琅見狀,熱情道:“喬兄,你穿我的!”
喬玉柏覺得有點怪怪的,他是為了孝敬阿爹,崔六郎這是圖什麼?
但這雨下的的確有點冷,盛情難卻,他就收下了。
於是,大家互換了一番披風后,只有崔琅受凍的世界達成了。
常歲寧走下石階時,魏叔易撐傘走了過去。
他欲遞傘而去,卻見許許多多的傘出現在了那少女頭頂、身邊。
是那些監生們,胡煥,昔致遠,還有宋顯他們都在。
常歲寧再次施禮道謝。
阿點不知接過了誰的傘,舉在手中幫常歲寧擋雨,跟著常歲寧走向魏叔易。
“多謝魏侍郎。”常歲寧先道謝:“我聽說魏侍郎多次為我阿兄之事進言求情,且還使人找過我。”
魏侍郎笑了笑。
原來她都知道。
“還好沒找到。”他看向那座閣樓:“常娘子藏得很好。”
常歲寧也回頭看向那座蒙在雨霧中的藏書閣,風雨雖起,但波浪已暫平。
她的視線落在向她走來的褚太傅、喬祭酒,喬玉柏等人身上,此刻才終於遲遲露出了一絲笑意。
看著那道身影在眾人的陪同下遠去,宋顯於傘下自語般道:“……此前是我淺薄了。”
起初他認定那小女郎張揚任性,卻未能看到那表象下的堅韌執著,無畏不懼。
山有萬丈之高,他所見卻僅表面半寸粗糙嶙峋,便急於加以貶低討伐,這不是淺薄狹隘又是什麼?
“我也實在淺薄了。”譚離輕嘆氣,感慨道:“從前我只認為常娘子大方好施……卻不知常娘子不僅大方富有,更有大智大勇。”
宋顯低聲道:“她今日所行,為大公道也。”
“是啊。”譚離道:“今日之事,會長留你我心上,伴你我同行多時,亦會長留千萬人心上。”
這樣一份聽來如痴人說夢,可望不可及的公道,被這樣一個女郎以這樣的方式討回,便註定會深刻烙印在許多人心頭。
公正二字,會予人向上的力量,與筆直前行的方向。
“宋兄…今日的感觸,似乎比我等都要多?”譚離看向宋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