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視片刻,常歲寧似才真正確定了眼前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人,並非幻象。
她遂也下馬。
崔璟下意識地抬手要去扶她,卻見她動作依舊靈敏,穩穩當當地跳了下來。
他遂將手無聲收回。
下一刻,便見那少女睜著雙清亮的杏眼認真看著他,道:“你瘦了。”
崔璟的視線落在她頭頂一刻,溫聲道:“你高了。”
“興許是未在屋內打傘的緣故吧?”常歲寧煞有其事地道。
崔璟一怔後,露出笑意:“嗯,應是了。”
常歲寧看著他,面上也現出了笑。
她正要往下說些什麼時,下馬快步而來的白校尉,發出了驚異的聲音:“……崔大都督?!”
他與崔璟在京中便是相識的,很得崔璟信任,所以此前才會有常歲寧與他“借馬”之事。
不借不相識,起初只是借馬,現如今他連自己也“借”出去了,已快要成為常歲寧的左膀右臂之一。
崔璟與白校尉頷首示意。
白校尉連忙向他行禮,隨後壓低聲音問:“崔大都督怎會出現在此處?”
“奉密旨。”
白校尉訝然之餘,大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
他還以為崔大都督反骨病發作,不惜擅離職守,也要千里迢迢來偷偷見寧遠將軍呢!
很快,常歲寧帶來的人,都紛紛上前向崔璟行禮,他們大多都沒有機會見到崔璟真容,此刻面對這位威名遠揚的玄策軍上將軍,便都目光炯炯,有欽佩恭敬也有好奇。
白校尉還要說話,忽然被走來的元祥截斷:“……白校尉可將徐賊的首級帶回來了?”
白校尉:“自然!”
就在他馬上掛著呢。
元祥眼神殷切:“可否讓我也瞧瞧?”
白校尉:“?”
人頭而已,有什麼好瞧的?
但元祥已經將他拉走,並招呼著玄策軍的弟兄們也一起去瞧。
大家都去了,常歲寧帶來的人也不好乾站在崔璟跟前,行禮後便也都退下,圍上去共看徐賊人頭,雖然……他們也不知這玩意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觀賞性。
但軍中生活,主打一個合群嘛。
常歲寧見狀,身為徐賊首級的持有者,及出於“主家”的身份,便也熱情邀請崔璟一句:“崔大都督要不要也去瞧瞧?”
崔璟:“……這便不必了。”
他說話間,抬起右手,解下了身上的披風。
披風在風中揮起,裹挾著乾淨清爽的青草氣息,落在了常歲寧的身上。
常歲寧有些錯愕地微微仰首,看著面前的青年。
他卻垂著眸不看她,視線只定在自己為她系披風的手指上。
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因生得一雙格外冷清的眉眼,不做表情時,看起來便甚是平靜漠然,但唯有他自己清楚,此刻在她似含有探究之意的認真注視下,他看似一絲不苟,實則心中如在擂鼓。
這種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古怪感受,只有面對她時才有。
但相比之下,還是給她系披風更重要。
她穿著盔甲,但因一直在水上,盔甲下的衣袍一直就沒幹過,袍角處還掛著水珠。
春日裡風一吹,尚有三分寒意。
但此刻,這三分寒意被這件披風阻隔開來。
崔璟收回了手,看似冷靜,似乎胡亂地說了句:“好了。”
“多謝。”常歲寧含笑的眼尾揚起,抬手將頸後壓在披風下的馬尾髮梢託了出來。
她的頭髮也是半溼的,頭鍪在追擊徐正業的過程中,已不知丟到了哪裡去。
崔璟看著她身上臉上,及手上的血跡:“可有傷在要處?”
“可有受傷”這種話則是不必問的,這種近攻,她又親自追擊徐正業,受傷是避免不了的,她定然受了很多傷。
常歲寧搖頭:“皆是小傷而已。”
崔璟卻仍道:“還是上馬說話吧。”
他看著她,緩聲道:“辛苦了。”
“是有一點。”常歲寧輕撥出了一口氣,面上卻掛著輕鬆的笑意。
她的確不太能走得動了,便也聽勸,重新爬上了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