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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兆抱著烏見滸自空中墜下,像抱著個自血裡撈出的人,漫天漫地的血似霧模糊了他的眼。他在渾渾噩噩間伸出手,顫抖的指節探至烏見滸鼻尖,只探得一點微弱氣息。
心臟的跳動也是,仿若停止一般,再往下,丹田俱碎,已無轉圜可能。
下方之人震驚看著這一幕,背對他們的容兆踉蹌站起,將烏見滸交給他的親信侍從,轉身。
血絲密佈的眼裡壓著滔天憤怒,其下殺意凜寒徹骨,像數九隆冬裡結了千萬載的海底深冰,遇地心之火,亟欲爆。
他的嗓音也沉在那樣的冰封裡,嘶啞冷厲:“誰幹的?”
靜默中,唯有山風哀鳴呼嘯。
祭臺下方之人或許看不清,但這一百共同施法的修士,必定清楚是身邊誰動的手,也只有他們當中人,有能力送出那樣的殺戮之力,卻在這一刻集體選擇了沉默。
容兆緩緩閉眼,再睜開時,眼中血色蔓延,燒得眼尾一片紅,恍若與他身後那些過分炫目的晚霞也融為一體:“不說也罷,那就當是你們一起做的。”
劍尖抬起,終於有人承受不住那樣的緊迫威壓,脫口而出:“是、是七曜宗宗主!”
容兆目光落去,說話之人提高聲音:“他的位置就在我右前方,我親眼看到是他出的手!”
極致冷凝的視線掃過,最後停在他說的那人身上——七曜宗宗主裘炎,當日南禍收復元巳仙宗失地後,容兆第一個派人去援助的物件,便是七曜宗。曾經對他千恩萬謝、感激涕零之人,此刻緊握拳頭、面色鐵青立於前方,雙唇壓平成一條直接,對視時終究撐不住偏移的視線卻透露了他的心虛。
容兆手持長劍,一步步走上前,烏纏繞帶於風中狂舞,遮了他半邊面,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神情。卻見他白衣染血,連足尖都沾了血,不是他的,卻似他整個人自修羅煉獄中走出,化身厲鬼惡煞,只為取人性命而來。
唯獨雲澤劍還是乾淨的,今日他本不想劍再見血,偏有人不願放過他們。
這一刻所有人都似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地退開,空出道給他。
七曜宗那位臉上漸浮起慌亂恐懼,猶在強撐著:“我親子為灝瀾劍宗人所殺,我只為報殺子之仇……”
但那一道殺戮之力,分明是衝著容兆去的,比起烏見滸,他或許更恨欺騙戲耍世人的容兆,可惜還是差之毫釐——死本也不可怕,在方才動手之時,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容兆此刻的神情,卻明明白白告訴他,不會讓他死得那麼輕易痛快。
恐慌生出,在氣勢上,他就已經輸了。
“出爾反爾、恩將仇報,死不足惜。”
一句話,宣判了對方的命運。
雲澤劍刺出,劍炁似疾電削過,那裘炎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伴隨淒厲哀嚎,右手腕筋已被挑斷,手中法器應聲落地。
裘炎修為不差,此刻面對容兆的劍勢,卻毫無招架還手之力。
右手、左手、右腳、左腳,根筋一條一條被雲澤劍斬斷,再是肩骨、手肘骨、膝蓋骨,被劍炁一一敲碎。
除了裘炎持續的哀嚎求饒聲,祭臺之上再無別的聲響,無一人願意,又或者說敢為之出頭。下方無數人更心驚膽碎,七曜宗一眾長老弟子皆眼睜睜地看著,無膽也無力出手救他們宗主。
容兆的行為已如同虐殺,眾目睽睽下,但他不在乎。
報復也好、洩也好、殺雞儆猴也好,心頭陡生的心魔讓他只想順自己的意。
劍下之人已被碾碎丹田、斬斷靈根,吊著最後一口氣。
天光落進容兆浸血的眼裡,模糊一片。
他未再看那個人,最後一劍釋出,絞斷了對方的脖子。
裘炎大睜著眼嚥氣,死不瞑目。
劍尖滴下的血在地上蜿蜒匯聚成一灘,山風哀鳴聲止。
四野山川俱寂。
容兆一句話未再說,漠然收劍,飛身回了烏見滸身側,啞聲下令:“回宗門。”
一個月後,元巳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