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季秋天最後一個共同休息日,正趕上一場秋颱風藍色預警。
晌午剛過,遠處天際已經提早暗下來,黑雲壓頂,晝夜難辨,室外風聲陰鷙呼嘯,東倒西歪的雨粒重重捶擊窗欞。
但方清月慣宅,再加上最近對烘焙起了興趣,所以並沒被颱風影響心情,還興致頗好地新烤出了些秋慄撻和檸檬小餅乾。成辛以在一邊幫忙打下手,點心做好後兩個人就窩在客廳地毯上看老電影。
本來是極悠閒愜意的下午,可是看著看著,某些人的手和嘴又開始不著邊際地胡鬧。
……這條灰地毯啊,怎麼說呢……現在的方清月對它是又愛又恨。
原本最初在家居店裡看中它,是因為毛質柔軟舒適,手一觸就不想拿開,冬暖夏涼,尺寸也很適合家裡的空間,一年四季都可以席地而坐,看書、聊天、打盹兒……甚至下棋畫畫、玩拼圖樂高,工作休閒皆宜,宅女必備。
但鑑於,這條毯子正式擺進客廳的第一個夜晚,他們兩個就在這上面進行了一些既火熱又羞於啟齒的“娛樂活動”……自此之後——彷彿真正的同居生活在這一刻才正式拉開帷幕似的——至少成辛以再不像第一個月那樣刻意忍耐了,甚至還開始動輒跟她開車,逗她惹她,求歡也求得越來越順口,越來越不限家中地點,甚至還會出某些要命的多選題給她……而每當被惹得不受控制、意識陷入恍惚時,她就會分不清令自己渾身顫抖、呼吸急促的究竟是他的手、唇舌、還是柔軟的地毯絨毛。
還有更羞人的片段,比如她的臉正面面對那些灰色絨毛,或是趴在上面,然後它們就會吸走一些根本不像是她能夠出的丟臉喘息和嚶吟,但只吸走一小部分音量,剩餘的會繼續縈繞在客廳裡,或者被他吻掉吞進口中。
所以,這條灰地毯就像分界線——關於肌膚之親——從小打小鬧,終於升級到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的分界線。
最後的堅持就是她終於想起“約法三章”中的第三章是什麼——他要負責每次溼漉漉的事後清理,當然,清理物件是地毯,不是她。
……但其實也是她。
——
房門被劇烈敲響時,方清月原本已經被惹得動情、也開始不自禁把手伸進他的睡衣裡了,但敲門聲太過突兀,嚇了她一跳。成辛以停下動作,抱著她,確定那是敲門聲而不是窗外的雷電。
但這種天氣,沒人訂外賣或者有新快遞。
繼續等了幾秒,敲門聲又來了,更加急促。
成辛以嘆口氣,仔細幫她扣好衣服、理好頭,往下拉了拉自己的睡衣前擺,弓著腰起身。
貓眼裡沒有人,門廊亮著燈,他皺起眉,回頭再次確認她衣著妥帖,才去拉門把手。
方清月也站起來。
從後面,只能看到他開了門,但隨即好像沒見到敲門人,便又探身出去,頭轉向門外左下角,然後打量一秒,似在分辨對方身份,隨即厲聲開口,語氣有些驚訝,但很兇很橫。
“駱曦曦?”
她快步走過去。
一個纖瘦人影,抱著自己細細的手臂,縮成一團蹲坐在家門外的牆角,一頭海藻般的長披散開來,身上只穿著薄薄的毛衣,大概是因為冷而瑟瑟抖。那張蒼白但美麗的臉抬著,眼中盈滿楚楚淚光,正望向成辛以。
方清月心一沉。
“怎麼了?”
深秋時節,北京溫度已經很低,室內外溫差變大,剛邁出門檻,冷空氣就令方清月一個激靈裹緊衣服。成辛以在她的餘光裡抬了一下手,似乎想摟她給她取暖,但她沒停步,直接在駱曦曦面前蹲下。
下一秒,後者額角醒目的紅腫就映入眼簾。
駱曦曦的目光落到方清月身上,嘴唇抖了抖,大滴眼淚落下來,伸手抱住她,哭出聲音。
“月月……”
“生什麼事了?先進來。”
她攙著她進屋,坐在沙上,給她披了條空調毯。但駱曦曦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講不利索。兩個人仔細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清她在說什麼。
“……賀……賀暄打……了我……我……”
“什麼?”方清月睜大眼睛。
依然留在玄關靠牆站著的成辛以也皺起眉頭,第一反應是要聯絡另一個當事人,掏了掏口袋,才想起手機剛才隨手丟在地毯上了。
駱曦曦顫著手指,掀起自己的毛衣,露出手臂上好些青青紫紫的線狀瘀痕。
“……這都是他打的……我師門聚餐,和一個師兄多聊了幾句,他來接我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就跟我吵架……回家之後也一直還在吵……我想走,然後……他就突然……打了我……”
方清月有點無措,也有點生氣,只覺得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一個男人對女人動用暴力實在都是頂天大的事,可她認識的賀暄又實在看不出有任何暴力傾向。她回頭看向成辛以,他正面色嚴肅走過來,彎腰撈起手機就要打電話。
“別打!”駱曦曦突然尖叫起來,向成辛以撲過去。
成辛以本能就避嫌躲開,方清月連忙扶住她,防止她撲空跌倒。
“為什麼?不應該叫他來跟你道歉麼?”
駱曦曦停住哭泣,坐回沙,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但楚楚憐人的淚痕依舊掛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