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方清月一起過來的還有另一個同樣身穿法醫工作服的男人,也揹著檢材箱,但不是徐墨。他的雙眼微微眯起。正掀起警戒線的市局男法醫,是聞元甫。鑑識科的幾個同事緊隨其後。
和田尚吳一隊趕回來的孟餘也有些意外。
“咦,聞法醫,咋是你來了?老徐呢?”
聞元甫放開嗓子朗聲回答。
“哦,徐法醫啊,他今天家裡有事請假了,小6學校那邊好像也有什麼考試吧。我聽說這裡大機率是個命案,讓清月一個人過來的話太辛苦了,反正我也沒事。”
方清月沒停步,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徑直走到屍體前。成辛以雙腿平移,給她讓出一點空間,她便沉默在他身側蹲下,戴好手套,沒有半點多餘的動作或話語,乾脆利落直接開始工作。
“我去……這是什麼東西啊?”
孟餘指著屍體背部的大灘黑跡,嫌惡地問。
成辛以厲眼瞪他,吼了一句。
“你怎麼回事?”
“……呃……”孟餘口罩之上的臉開始漲紅。
“你現在是連最基本的犯罪現場處理流程都不會了麼?還跟這兒說閒話?要我現教?”
孟餘被隊長吼得一個激靈,猛地跳了一下,飛快跑出去,叫著幾個實習警去展開現場周遭的搜查工作了。
聞元甫瞅了瞅這位一點就著的暴脾氣刑警隊長,又看看方清月柔柔弱弱蹲著的纖小背影,想起近日來聽說的這兩人竟然是前任的新聞八卦,心裡不禁有些吃味。但他自知無法再多幹預什麼,也只好專注工作,繞到屍體另一側,蹲在方清月對面,觀察著屍體上的黑色汙漬。
“這東西,應該是……清月,那個詞用中文叫啥來著?什麼什麼‘蠟’,對吧?”
“乳化蠟。”
方清月邊低聲說著,邊拉下口罩,捻起一點點汙漬,仔細嗅了嗅。
“鞋油,這應該就是普通的液體鞋油。”
聽到這話,成辛以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只是鞋油?”
聞元甫瞅了他一眼,一時有些不解這個令他眼紅嫉妒的刑警隊長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只是鞋油”有什麼奇怪的麼?
但他還沒提問,方清月倒是很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目光仍舊留在屍體上,沉靜回答。
“對,而且對面板的損蝕根本不大。如果有人是存心想要影響屍檢結論的準確性,鞋油的作用其實基本可以忽略。”
聞元甫看到那個男人專注盯著她的側臉片刻,聽她講完後,又沉忖一瞬,點點頭,沒說話。
方清月戴好口罩,開始檢查屍體背部和裸露在外的手腳,又問那個男人。
“你懷疑,是有人想故意拖延時間、不希望讓死者的身份太早被警方確定?所以才用黑鞋油把死者衣物全部染黑?”
成辛以聳聳肩,目光回到屍體上。
“只要能確認這是樁他殺案,這一點就必然不是懷疑。”
聞元甫看到方清月安靜點頭表示同意。
這兩個人……他心中酸楚萬分,默默想著……他們之間的默契、氣場的契合,根本不是他能比的,他已然再無任何爭取的餘地了。
方清月凝神工作,並沒在意到其他同事的情緒,只陳述初檢結論。
“死者成年女性,身高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因為被河水浸泡,體重目前只能說不過一百四十斤,年齡初看下來在五十歲以上。死亡時間大概在……”她在冰冷河面之下試了試水溫。
“二十個小時之前,不會過二十四小時。”
“從面板腫脹程度和四肢體表屍斑分佈位置來看,這裡不會是第一案現場,死者是死後隔了一段時間才被轉移到這裡的。”
成辛以閉了閉眼,奔波搜捕段世一整天,模樣似乎有些疲憊,沒力氣講太多話,仍用只有她能聽懂的方式言簡意賅問。
“颱風?”
“不會。”
她知道他想排除干擾因素,便淡淡搖頭,指了指死者的腳,語氣肯定。
“如果是曾經在昨夜臺風期間暴露於室外,那死者的腳底不應該是這個狀態。”
這次聞元甫跟上了,若有所思盯著死者的赤足,點點頭,接上分析。
“對哦,昨夜風雨那麼大,如果當時屍體就在這兒,肯定會沾上很多泥漬甚至水草之類的,但現在看,她的腳過於乾淨了。”
但成辛以需要確認的似乎並不僅僅是這一點,繼續問方清月。
“所以,颱風天氣並沒影響到你對死亡時間的判斷?所謂的‘二十四小時死亡時間’是不包括死後淋在雨裡的時間的?”
“對。”方清月應道,眸中是隻有面對屍體時才會流露出的專業自信的淡淡光亮。
“我可以確定。”
成辛以卻突然冷笑一聲。
另兩人都朝他看去。
成辛以蹲姿未變,抬頭望向橋洞內部上方的一處殘缺贓汙掌印,隨手比劃一下,點了個實習警員過來拍照取證,然後才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