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規定過渡期一年,但是官府卻明裡暗裡的允許商家以新錢計價則賤、以舊錢計價則貴,故意營造出一種‘喜新厭舊’的氛圍。
等到有人不服,官府則全部以阻撓貨幣改革的罪名從重處置!僅在南京一地,一天就能定下20人的冤罪!”
王守仁的耳朵裡不斷傳來屬下的激憤之言。
其實他自己明白,
“矯枉不可不過正,事急不可不從權。皇上用上這樣的手段,推動貨幣改革的目的總歸是達到了。”
“那麼那些被冤枉的人呢?”
王守仁說:“做事情僅憑几句聖人之言是做不成的。聖人之書只能拿來讀,拿來辦事卻是百無一用。我們在江南能做的,就是儘量減少這些冤假錯案,至於真正事成,則要等待時機。”
“什麼樣的時機?”
“嚴頤壽之奏不僅是貨幣改革不能停的訊號,也是張璁一黨窮途末路的訊號,皇上沒有處置嚴頤壽,由此可見皇上並沒有不分黑白。
只不過張秉用所用的人遍佈朝野,皇上要想完成貨幣改革,這個時候便少不了張秉用。所以不管你說的多麼有道理,哪怕比嚴頤壽還要有道理十倍,皇上也不會放棄張秉用。因而時機就是要貨幣改革完成的時機,亦或者是張秉用自己犯錯的時機。”
“自己犯錯?”
“大勢,我能看得懂,他看不懂嗎?對於他來說,若想活命,只有一條路。”躺椅上得王守仁睜開眼睛,“貨幣改革不能不搞,也不能搞成。”
但真如此,則皇上斷不能容他。
不過皇帝始終依賴張璁和他的用的人,所以要不容他,非得下一番大決心,但他相信皇帝有這個決心。
……
……
“咳咳。”
張府,書房裡,燭影晃動下仍然顯現出兩道人影。
張璁五十二歲了,長期操勞使得他的身體有些虛,尤其入夜之後帶些涼氣會讓他忍不住犯咳嗽。
至於身旁的,則是跟隨他許多年的老人,
“老爺,喝點藥吧。”
“喔,好,你放著吧。”
張璁仍然緊鎖眉頭握筆寫字,並未抬頭。
“老爺,夜深了,今日就到這裡吧?”
“你先去吧。”
張璁在票擬一些奏本。
皇帝雖然透過密摺收回了內閣大部分的權力,但天下間事情太多,天子不可能一個人代勞了,大部分的常規政務還是要靠內閣。
國家又不是隻有貨幣改革一項事。
從兵器、馬場,到賑災救災,再到層出不同的離奇案件,還有各種官員任免,下面官員奏上來的,都得有個答覆才行。
一夜下來也沒睡幾個時辰。
到了第二天內閣轉一圈,再處理幾十件政務,午後回家略微緩緩精神,王瓊、路忠銘又到了。
“此番皇上不殺嚴頤壽倒能理解,但不貶著實奇怪,更加奇怪的是遷怒於大殿下,這番聖意……”
說起來好像是個猜謎遊戲。
實際上卻是殺機重重。
本身這種猜人心思的遊戲有什麼好激動的?但如果猜錯就是死,就是榮華富貴一夜消弭,這就刺激了。
路忠銘眯著眼睛繼續沉迷,“閣老,依屬下看,這貨幣改革之事怎麼越發危險了?”
張璁再看了看王瓊,見他不驚訝,就知道他也知道路忠銘要說什麼,這兩個人是商量過的。
“論起年紀,你們兩個都大過我。在朝中論資排輩,也遠遠輪不到我來做這個當朝首輔。你們以為是為什麼?”
路忠銘拍著馬屁說:“閣老最懂皇上心思。”
“懂皇上心思?懂有什麼用,你們兩個誰不懂?你路忠銘的聰明勁還不夠嗎?皇上怎麼處置嚴頤壽,你馬上就想到貨幣改革已成危險之局。王瓊更是,寶貝兒子出事,即便關心則亂,也馬上採取能活命的辦法。若非不是因為懂皇上心思,又怎麼做得到呢?”
王瓊說:“請閣老賜教。”
“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我張璁與陛下有同一個念頭。”張璁語氣幽幽的有些懷念,“當年的楊一清拔擢的也快,王鰲更是幾十年不倒,所憑的都是和皇上同一個念頭。
你們只知道官銀走私我用了別的手段規避,可手段只是一方面,說到底還是這一份念頭。我張璁,從來不是為了自己,鑽營也好、排除異己也好,甚至於殺人,我都是為了陛下殺人。與陛下過不去的、阻撓陛下改革的、危害大明江山社稷的,當然要殺!”
張璁在自己身邊之人也開始露出一種狠戾,“你後面的話不必多講。貨幣改革之事必須實打實的全面推行下去,越是我們的人,越要在這個時候脫穎而出。不能有半分阻攔!否則,就別怪本官翻臉不認人!”
說完這些,他強撐著有些疲憊的身體起身,臨走前還交代王瓊,“揚州這個時候是人人觀瞻之所,叫他行事守些規矩,也好讓陛下知道他知錯就改,否則等事情辦完你這張老臉怎麼講得出求饒的話?還有,叫他千萬不要存路忠銘話中的那些心思。這是皇上的底線,也是我張璁的底線。”
之後,張璁又回到內閣,投入到成堆的奏疏之中,他手中的那隻筆像是小鞭子一樣抽打全國的官員:Do-your-fucking-job!!
而到了九月份的時候,海外終於有佳音傳來,成國公朱鳳、三皇子載垚奏報,呂宋國已克,至於國王蘇萊曼二世則被送到了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