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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也在朱厚照要召見的名單前列。
這幾年,只要召開大朝會就是這樣的。
以往每次見他,也都像見顧佐一樣心情輕鬆。
但這一次,這傢伙給他帶來了一個大難題。
朱厚照攥著奏疏,背對著他,一直咂嘴糾結。
“這件事,你太縱容他了。”
“皇上責備的是。”
“倒也不是責備。朕知道,你是礙著他皇長子的身份,又考慮朕的面子,所以想著和稀泥,沒想到人最後根本都不聽你的。”
實際上,他在去年10月給王守仁的奏疏裡就強調過,皇長子載垨年輕衝動,要他在關鍵的時候敢於違抗,把住大局。
但君君臣臣的思想像是鋼印一樣打在他的腦海中。
皇子,有幾個見著能不給面子的?
現在朱厚照也不能講太多強詞奪理的話,好像把一切都往王守仁身上推似的。
“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了。照你來看,此事要如何解決?”
王守仁雙掌按地,“陛下既問,臣不敢不答。”
朱厚照眉頭微皺,彷彿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他也不攔著了,挑眉道:“你說吧。”
“是。臣,聞天地有常,而仁心無絕,此次南京二十有餘士人遭罹無妄之災,蒙受冤獄,橫死非命,實乃哀痛至極之事。
彼等或飽讀詩書,或才德兼備,皆為國家之棟樑,社稷之良材,卻無辜喪命於旦夕之間,令人扼腕嘆息。
臣竊以為,此等人間慘劇,不僅奪人性命,更令天下人心惶惶,寒士失色。是以,懇請陛下垂憐,詳查此案,以彰明公正,還死者以清白,慰藉其冤魂於九泉之下;亦以此彰顯我朝法度嚴明,不容絲毫枉縱,使天下百姓鹹知,公道自在人間,庶幾人心安定,國泰民安。
是以臣冒死上言,唯願陛下洞察秋毫,昭雪此冤,以全我朝仁德之名,揚我皇明察之威!”
朱厚照跟著問了一句,“這件事是載垨做的,你的意思是殺了他給這些人抵命?”
“臣不敢。但此事非同小可,皇上若不嚴加懲戒,今後還要如何管教?”
這件事其實還涉及貨幣改革,
載垨是為了推進貨幣改革才做了那麼多,雖說有種犯了錯不及時悔改以至於一錯再錯的愚蠢,但追根究底,他的目的就是保證貨幣改革。
再有,
朝堂上的事不能孤立的來看,
貨幣改革之下當然藏著些冤案,現在拔出蘿蔔帶出泥,處理了一個,後面的必然也會跟著處理。
“載垨的錯,朕會處置。他要給朕一個說法,也要給這些被冤殺的人一個說法。但你瞭解朕,朕不會在貨幣改革這件事上有絲毫的讓步。”
“臣明白。”王守仁心中感動,這件事其實不太容易獲得皇帝同意的,但因為是他,所以最終成了,“陛下,此事說到底仍是臣處置不當,大殿下二十出頭、偶有錯處也無大礙,但臣……臣愧對陛下!此一案,臣也應該擔上干係。”
“朕不是在糾結這個。朕是想告訴你,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翻開來說,但事情一旦開始,什麼時候結束、怎麼結束,你便控制不了了。到時候可不能辭官了事,那樣,朕要火的。”
王守仁頓覺壓力在肩,
其實他也可以退縮,就是把這件事藏在心底不說,這樣大家都相安無事,只是多了一些冤魂。
但他之所以叫王守仁就是因為他不會做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