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語溪小區，o棟樓o號室，廚房裡。
孟曉蓮一邊切菜，一邊問：“誒，若心，你剛才幫秦樂欣的時候，不怕嗎？”
“怕，當然怕了。”幫忙洗菜的之緣說著，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知道了。你呀，肯定又是腦子一熱，是吧？我記得咱們初相識的時候，你就在公交車上抓了一個色狼來著，這麼多年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脾氣！”
“你還記得那件事？也多虧你出手幫忙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孟曉蓮說完，略微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客廳里正跟女兒玩得開心的蓁苓，趁機問道，“孩子的父親……是方炎斌？”畢竟同在一個學校又曾同在一個公司，更何況方炎斌又是學校出了名的富二代，那漫天的謠言她即便不主動去八卦，也多少聽到過一些。
“嗯。”之緣微微頷，但提到方炎斌，總難免想到那兩個盍然消逝的生命，不由地悲上眉頭，也因此，她忽視了一旁校友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果然……
孟曉蓮本想問問清楚，可眼瞅著之緣那潸然欲泣的神色，便斷定一切都已經無需多問，想著到底是別人的私事，人家願意承認就已經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自己又何必囉囉嗦嗦八卦個沒完？如是考量著，她又忙轉移話題：“我還記得以前還上大學時，你經常跟一個長相級可愛的姐姐玩在一起，是吧？說起那個姐姐啊，她明明比我們大幾歲，長得卻跟個小蘿莉一樣，我頭次見她還以為她未成年呢，甚至還想當然地以為她是你妹妹，結果鬧了個笑話。”話至此，她自嘲地哈哈笑了兩聲，又道，“我記得她叫靖童，跟你一個村的是吧？”
“她啊……”聽到有人誇靖童可愛，之緣的嘴角翹起一絲寬慰的笑容，但親耳聽到對方提起“靖童”這三個字之際，她彷彿被人猛一腳踹在心窩一般，原本漂亮精緻的五官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表情悲傷得近乎猙獰。
“怎……怎麼啦？”孟曉蓮不明狀況，但念頭一轉，聯想到之前聽到的那些被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猜測之緣大概是跟靖童因此鬧掰了。換作別人，多半會幸災樂禍地覺得之緣這算是作繭自縛，可她因著初相識時就留下的良好印象，反而更多的是覺得對方實在可憐。
兩個女人各懷著複雜的心思，保持了片刻的沉默。
“你們之間的……事情……”孟曉蓮忍不住打破這沉默，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自己的語言跟語氣，“我多少聽說了一些，也瞭解大致的經過。”
“你聽說了？”之緣面露訝異之色。
“嗯。”孟曉蓮點了點頭，“學校裡有一些……傳言。”與其說是傳言，不如說是不能訴諸於口的汙言穢語。
“哦。”之緣見孟曉蓮面露難色，只當對方是在可憐自己，何況她清者自清，自然不作其他聯想。“頭一次給人當媽，總是沒什麼經驗，難免犯錯。”她喃喃訴說著，“靖童姐在天有靈，看著小苓——”
“誒？！”孟曉蓮懵圈了，大著舌頭愣愣地問，“什麼在天……有靈？難道——”倒吸一口涼氣，她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嘴巴里塞了個雞蛋似的愣在當場。俄而，她才如春日終於沐浴在陽光下叮咚流動的溪流一般，漸漸恢復了理解能力，難以置信地嘀咕：“靖童她竟然——，啊，怎麼會這樣？”雖然靖童僅有幾面之緣，但猛地聽說這麼一個年輕可愛的大活人竟已不在人世了，難免深為感傷。
“是啊，誰又能想到呢，一個人的生命竟然脆弱至此……”之緣悽然地昂起頭，氤氳在眼底那水汽便極凝結成的淚珠，一聲沉重的嘆息後，悲傷狂風般襲來，吹顫了她纖細柔弱的身軀，紅紅的眼眶就像夏日清晨裡再也承受不了的荷葉，淚水宛如晨露般一顆顆從她那荷花般嬌嫩的臉頰抖落。
回想靖童這短暫的一生啊，彷彿就是為了演出一場轟轟烈烈的悲劇一般，降生才半年就喪父喪母，好不容易艱難長大，又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明明還不怎麼明白悲傷是何物呢，就不得不孤身一人面對世界了。
“明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之緣悲憤交加地訴說著，止不住悲傷吞沒了她所有的冷靜，一抽一搭的憤恨含糊了她的言辭。
靖童有多麼期待蓁苓的降生，她知道。尤其是在照顧蓁苓長大的這段時間裡，她越確定，如果是小苓這麼可愛的女兒跟靖童姐那般溫柔善良的媽媽，一定會生活得非常非常幸福，幾乎不用太多想象力，可已經能想象得到她們倆人那如向日葵般燦爛的笑容。有時候，聽著蓁苓奶聲奶氣地喊著“媽媽，媽媽”時，她就在想了，如果可以，她寧願死的是自己這個從出生起就從未被任何人期待過的無足輕重之人。
“真是……”孟曉蓮久久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那樣活潑可親的鮮活生命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消逝了，只能無奈地感嘆著命運弄人，不知不覺間已經紅了眼眶。好一會兒，她見之緣的情緒漸漸平穩，便適時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自己面對這些，方炎斌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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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一筆錢之後，就消失不見了。”之緣此話剛落音，就見對面之人眉頭緊蹙一臉憤慨的模樣，忙不迭地解釋道，“方炎斌也實在是可憐，他的媽媽也很不幸地在那段時間去世了，無法面對也是人之常情。”
“啊？”孟曉蓮轉怒為驚，“你、你說，方炎斌媽媽……也去世了？”雖跟方炎斌媽媽沒打過交道，但聽別的見過其本人的同班同學誇讚其是一個溫柔美豔的大美人。“我……天哪……”從未聽說過此時的她用力地搖搖頭，試圖捋順自己這一再被震驚到的神經，與此同時也恍然大悟，“怪不得方炎斌會退學。”
“哎，是啊。”之緣無比同情地說，“方炎斌痛苦跟絕望，作為旁人，我實在厚不下臉皮說自己是感同身受的。”想起當初那通電話裡方炎斌所說的不知道孩子算什麼之類的話，她心中早已平復了怨氣，剩餘的唯有同情而已。
“畢竟是至親嘛。”孟曉蓮心有觸動地附和著，但掃見之緣臉龐上那近乎悲憫的同情神色，一時間五味雜陳。仔細想想，生孩子之後的這幾年裡，即便有丈夫陪在身邊，自己在照顧女兒的過程中還難免力不從心，而與之相反地，之緣卻一個人把孩子養這麼大，其中的艱辛與煎熬恐怕是常人難以想象，誰能忍心高高在上地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對比學妹辛苦帶娃，身為人父的方炎斌卻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甚至殘忍到大玩失蹤，這又怎能不讓人大為光火呢？無論是安慰的話還是抱怨的話，她都說不出口來，便走上前去，輕輕地抬起手扶在學妹的後背，至少總傳達一份支援對方的力量。
之緣看向學姐，咧咧嘴想給對方一個笑容，可一股委屈猛地湧上心頭，淚水就要溢位眼眶，千言萬語更是梗住喉頭，哪裡還說得出一個字來。
哐哐——，哐哐——！
廚房門被拍得微動，原本在客廳玩耍的兩個小女孩正你一下我一下地拍著門。
孟曉蓮見之緣的眼睛哭得跟小兔子一樣紅彤彤的，趕忙開門出去，帶倆孩子到客廳，找了一本故事書給她們講起了故事來。
吃完晚餐之後，兩個小女孩並排端坐，眼珠子不會轉動一樣盯著電視櫃上正在播放動畫片的電視看著；之緣與孟曉蓮坐在兩個孩子身後的三人沙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最近幾年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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