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改革計劃(二)(1 / 2)

朱祁鈺也沒有怪王直大驚小怪。

攤丁入畝,改丁口稅為田畝稅,這一招是直接針對天下地主的,王直身為內閣輔,自然清楚這項政策面臨的困難。

皇帝這是在和天下所有地主作對啊!

要知道,天下地主可不僅僅只有文人,還有武勳和藩王,這些人隨便拎出來一個,家裡都是連阡累陌,跨州連府,數不清的田地。

皇帝直接對田地徵稅,那就意味著直接從他們手裡搶銀子,這些人怎麼可能接受?

尤其是藩王是皇家的人,理論上是有皇位繼承權的,而武勳又是大明軍事力量的代表,手裡握著大明絕大多數軍隊,這兩個加在一起,那就有了造反的基礎,而且還是名正言順、實力雄厚的那種,真起兵了,皇帝想要剿滅起兵之人都費勁。

王直勸道:“陛下不可,若是改丁口稅為田畝稅,那就是和天下人開戰,即便陛下您如今威望正隆,但是對上天下人,也沒有贏的機會啊!”

朱祁鈺卻是皺了下眉頭,道:“你慌什麼?朕現在也是在和你商量,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不然朕直接下旨就好了,還和你說幹什麼?”

王直這才舒了一口氣,道:“陛下,此事太過兇險,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著想,您萬萬不可為之。”

“此事臣也會為陛下保密,絕不會洩露一個字的。”

朱祁鈺知道這件事王直肯定是做不到的了,於是道:“王老愛卿多慮了,朕短時間內還不會去做此事的,你也知道朕的習慣,沒有合適的機會和佈局,朕不會輕易冒險,你就放心吧。”

王直聽朱祁鈺這麼說,也是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臣就不說了。”

接著話題一轉道:“臣以為,這開徵商稅一事倒是可以提前做一做。”

大明重農抑商,這也是太祖定下的國策,但是和後世傳說不同的是,大明其實一直是有商稅的。

大明商稅大體分為內地關稅和海關稅。

海關稅好說,因為大明的海禁政策,只會針對番邦使團朝貢時所攜帶的私貨,而且大明還規定了使團規模,所以這部分的交易額極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內地關稅則是以市稅、過稅、船稅來徵收,其中市稅包括門攤稅、塌房稅、交易契稅、竹木抽分等等,以各地稅課司徵收,過稅則是主要針對販運,包括鈔關稅、抽分稅、門稅等等,船稅則是隻針對水路運輸的貨物,按照船隻大小來收取。

大明建立之時,因為蒙元的橫徵暴斂,天下商戶疲弊,蒙古人手下的色目人控制了大明絕大多數貿易,隨著太祖朱元璋驅逐韃虜,這些色目人的生意自然也就廢掉了,所以朱元璋為了恢復大明的商業,制定了三十稅一的政策,不過隨著朱元璋的去世,也就被莫名其妙地固定了下來,從此之後,大明的商稅基本上就是按照三十稅一執行的。

如果大明是如此低的稅率,商業應該比較達才對,為什麼明初百年的商業並不達呢?

問題還是出在朱元璋這裡。

朱元璋在位時對天下人進行了分類,將天下百姓分為了民戶、軍戶、匠戶等幾個型別,商戶自然也在其中,而為了讓百姓能夠固定在一個地方生活,方便朝廷管控,朱元璋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路引制度,百姓想要去其他地方,需要地方衙門開具的路引,商戶自然也要有商引,如此一來,商戶就失去了行商最重要的優勢——互通往來,畢竟出都出不去,商戶能找誰交易?

商引控制在地方衙門手裡,而地方衙門又往往和世家大族交好,普通商戶很難拿到商引,所以利潤最高的異地交易也就落入了世家大族的手裡,導致在本地和附近交易的普通商戶很難做大,而世家大族因為和朝廷官員的關係,往往又以各種方法偷稅漏稅,將絕大部分稅款隱匿不報,朝廷到最後自然也就收不到什麼稅款。

對此,王直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才會說可以試一試開徵商稅,因為他知道,皇帝手裡其實是有一個大殺器的,那就是朝廷官員不得經商。

之前說過,太祖朱元璋還沒起兵的時候,也是過了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活,親眼看到過蒙元官商勾結,趁著饑荒囤積糧食大肆斂財,逼得無數人流離失所,易子相食,所以朱元璋建立大明以後,直接禁止官員經商,後來可能是因為自己給的俸祿太低,所以放開了一點,允許地方上低階官員的家屬經商,但是四品以上不允許,大明律明確規定,凡公侯內外四品以上官,不得令子弟、家人、奴僕於市肆開張鋪店,生放錢債及出外行商中鹽,興販物貨,官員之家,不能於所部內買賣。

朱元璋死後,這一條基本上被朝廷忽視了,朝廷百官和藩王勳貴家裡都有生意,只不過大家都是用親戚和家奴的名義經商斂財,用以支援他們的奢侈生活,當年朱祁鈺弄的京東號就是這樣,在郕王府裡找了個親信衝做掌櫃開辦的,都察院也知道,不過他們也沒有說什麼。

但是,這畢竟屬於潛規則,太祖的大明律明確規定不得經商,所以現在只是民不舉官不糾而已,一旦皇帝和內閣想要追究起來,那還是很簡單就可以查清楚這些事情的。

而且按照王直所想的,開徵商稅其實就是對天下商戶重定稅率,屬於對朝政的調整,動作不會很大。

最重要的是,經商雖然賺錢,但是卻只是這些人填補家用的補充部分,屬於額外收入,不像他們手中的田地一樣敏感,不會觸及到他們的根基。

既然沒有觸及到根基,這些人就要思考,如果因為這筆銀子和皇帝反目,那自己該怎麼做?畢竟有錯在先的是自己,只要朝廷將此事散播開來,那天下人絕對不會支援自己,如果消極怠工或者煽動百姓鬧出什麼亂子,那皇帝就可以將自己罷官奪爵,沒有了官位,自己也不可能保住這些生意。

至於起兵造反?王直相信這些人不會這麼做,畢竟不起兵最多丟了生意,身家性命還是無礙的,但是起兵的話,那可就是謀反大罪了,全族的身家性命都會丟掉。

朱祁鈺出聲問道:“王老愛卿打算如何做?”

王直便笑著道:“此事不難,只要陛下一道旨意即可。”

“什麼旨意?”

王直回答道:“陛下不是想重新樹立都察院的威勢嗎?如今正是個機會。”

“陛下只要命都察院嚴查官員經商之事即可。”

好吧,王直不愧為內閣輔,算計起來也是熟門熟路的。

都察院被朱祁鈺剝奪了監察風紀的權力,在京的監察御史們最近都有些垂頭喪氣,心裡憋著一股火,等著找機會洩出來呢,如果朱祁鈺命他們嚴查這件事兒,那麼就可以將都察院的這股火氣宣洩到違紀官員的身上,順帶著還可以恢復都察院的監察風紀之權。

朱祁鈺頓住,他已經聽出來王直的意思了。

其實這事兒也是朱祁鈺有些衝動了,大明朝中說白了也就都察院這麼一個監察機構,六科那主要是針對朝廷政務的,和紀律監察沒什麼關係,朱祁鈺原本想要剝奪的也是都察院胡亂伸手的權力,結果陰差陽錯,將都察院監察御史們的工作積極性也給打沒了。

朱祁鈺當然知道這種情況不能長久下去,但是他還是有些猶豫,畢竟他剛下旨沒多久,現在就讓他收回旨意,面子上實在是有些掛不住。

朱祁鈺用手指敲著桌子想了好一會兒,這才問道:“王老愛卿,朕可以同意你這道旨意,但是朕不想做這等自掃顏面的事情,不知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到?”

王直沉吟了一會兒道:“陛下,此事可這樣做。”

“陛下可以先揀選一個家中經商的官員,臣找人在早朝上參他一本,然後臣會帶人逼陛下下旨徹查,陛下迫於無奈,命都察院徹查這類事情,到時候臣再讓王千之去一趟都察院,就說這是臣逼迫陛下給他們的最後機會,若是還胡亂彈劾,那臣就會建議陛下重立御史臺,將都察院所有監察御史外放,再從吏部放出訊息,外放的監察御史無功不得升遷,相信他們不會再因為一點小事和陛下鬧了。”

朱祁鈺在心中衡量再三,點頭同意:“行,就按王老愛卿說的辦,不過再加一條,讓王文告訴他們,麓川剛剛平定,那面還有許多缺額,一個都察院都放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王直點點頭。

王直的這個主意對朱祁鈺的影響不大,可以最大程度上消除收回旨意的危害。

先,王直是內閣輔,如今的文官領袖,以他的身份,的確有能力讓朱祁鈺收回旨意。

其次,王直啟動的是徹查官員經商之事,按理來說本就應該由都察院來管,他還能借機向都察院的監察御史示好。

再次,王文去都察院和吏部放訊息,也可以讓這些人知道王文掌握著他們的仕途,徹查官員經商之事就是他們最後的機會,所以必須要用心去辦,誰敢翫忽職守,敷衍塞責,皇帝和王直絕對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最後,也可以讓都察院有機會拿回自己的權力,避免了成為禮部那樣的廢材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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