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架很長的螺旋鐵梯,直通數十米下的市政大廈。
市長在鐵梯上一路小跑,忽想起初上任時,帶手下幾個官員步行上天台參觀的情景。那時護罩還是完好的,裡面沒有一絲風,說話都帶點回音。而現在,護罩頂部有很多板塊脫落,大風從變形的鋼管和扭曲的鋼樑的間隙中吹過,出各種聲音。有低沉的嗚嗚聲,也有尖銳的哨音。往昔的笑語已消逝,只剩他孤獨的腳步聲在風中噹噹作響。
這些鋼管從市政大廈樓頂伸上來,與護罩的鋼架連線,從上往下看,像只捕魚用的竹簍子。鐵梯便焊在鋼管上,沿著鋼管盤旋而下。
很快,市長就到了樓梯底,從天井直接跳下頂樓。
市政大廈的最頂層,是市長辦公室,也是他的私人住宅。當然,這並非他的主意,他只是繼承了上、上、上一任市長的“遺產"。
整個樓層多處損毀,窗戶全碎,但已被簡單清理過,還算乾淨。空蕩蕩的客廳裡,只有一個女人面向破窗,呆坐在沙上。窗簾在風中鼓動,風在客廳裡盤旋。牆上的畫框啪啪作響,女人的衣裙在風中起伏。
聽到“咚"的落地聲,女人起身迎過來“暮鉦!"
“江萍。"
江萍是市長夫人,也是山城市三個副市長之一。她不姓江,姓楊。出於某種原因,她在公眾場合都以江萍的名字出現,所以幾乎沒人知道她的本姓。
兩人輕輕擁抱了一下,江萍問“傳祥說你要去守1號口?"
“是的。"市長邊說邊攬著夫人的肩向前走。
“要小心啊。"
市長點點頭,兩人已來到一間房門口。江萍轉動齒輪密碼,市長擰開門把,一陣大風撲面而來。
房間裡堆滿東西,江萍留在門口,市長直奔牆邊的一堆皮箱,掀開一隻箱蓋,從衣物包裹的酒瓶中拿出一隻,迅擰掉蓋子,往嘴裡灌了一口。隨手又拉開桌子下的抽屜,取出一條煙,邊踢上抽屜邊用手裡的煙指了指房中央的一堆東西對夫人道“怎麼還不丟掉?"
市長指的是一堆四四方方的牛皮紙包,在地板上堆成齊腰高的長方體。
“丟出去怕被人看到。"
市長沒說話,將菸酒收入空間,從那堆東西中取出兩包,出門穿過巨大的客廳,來到對面另一個房間。撕開牛皮紙,裡面是一疊疊鈔票,印著個禿頂長外國老男人。
他右手鉗出四疊鈔票,左手四指一劃,封條立即斷裂,然後手一揮!
大風從他身後吹來,鈔票立即變成一堆蝴蝶,嘩地一下飛了出去,越飄越遠。
江萍小聲道“以後真的沒用了?"
市長皺皺眉,夫人也沒再問,蹲下來跟他一起撒錢。
市長又撒出一把鈔票“現在你不用幹別的,先把這些東西處理了。"說完轉身要走,卻又停住,環視了一下房間。
房間隔成許多小單間,看上去像個辦事處,市長孩子們把這裡當書房。
他有三個孩子,大兒在國外,二女兒在省城,都生死不明。只有在山城市一中的小兒子,在最後關頭,被他險而又險地救了出來。
市長不是那種會自我安慰的人,他估計大兒子和女兒應該已不在人世。看著孩子們曾經相聚的地方,心裡一陣絞痛!幸好還有小兒子在,他才沒徹底崩潰。
他不是一個正直的官員,但卻是一個慈父。
“暮鉦……”見他呆,夫人叫了他一聲。兩人都猜到了對方的心思,四目相對,紅了眼圈。
市長按住要起身的夫人“我下去了。"轉身用力跑開。
防火門“呯"地一聲,人去樓空,剩下女人獨自在風中撒著紙錢。
應急樓道里,市長像個鞍馬運動員似的,在樓梯扶手上翻越,每翻一次就下一層樓。這與他五十多歲的年紀極不相稱,但對一個十級人類、七彩球獲得者來說,這都是小兒科。
並非他想顯擺,因為樓道里並無觀眾。而是因為這裡到處牆倒頂塌,佈滿障礙,有些樓梯直接斷掉一大截,他這樣“走"才是最有效率的。
也就一分鐘的樣子,市長到達大樓中部。在這裡,他看到一扇連框帶牆倒在地上的不鏽鋼門,門上有個熟悉的“x"字樣。
猶豫了一秒鐘,他踩著防火門走了進去。
這一層是市委書記的辦公室,也是他的住宅。其上是49樓,其下是48樓,在市政大廈五十部電梯中,有一部專門通往x層,只有書記同意的人才能進入,中間還要停一次接受安檢。樓梯倒是可以直達,但這裡的防火門總是緊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