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接過摺子,皇帝展開,越看神色越凝重。
他實則已經料到這樁挪用軍資的案子牽連的人不會少,不想即便他早早做好準備,仍是為摺子上所記的人數之多,牽連之廣所震驚。
甚至這其中還有許多皇室宗親。
皇帝從頭至尾一個字不落地看完,合上摺子握在手中,胸口急劇起伏。
須臾,他猛地將摺子摔在地上,拍案而起,“宣汾陽郡王!南陽平郡王!朕倒要看看,他們有何話說!”
皇帝少有如此大怒的時候,殿裡的宮人跪了一地,莫不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周正卻神色不變,好似還覺得皇帝不夠動怒一般,再度從袖中取出另一份摺子,語調平平,道:“陛下,臣這裡還有一份名單。”
“……”
皇帝緩緩轉頭看他,閉了閉眼,稍一揚下巴,示意宮人去取摺子。
好在皇帝身邊的大宦侍見慣了大場面,恭恭敬敬地接了周正手中的摺子,捧到皇帝面前。
這一份名單上的名字更是各個顯赫,排在前面的竟是幾位皇子。對照方才那份名單,皇帝心中有了數,只看了一眼就擱在了一旁,故作不知問道:“這又是什麼?”
“這是陛下命臣主理此案以來,找過臣的人。”
驚雷一般的話,周正卻說得輕描淡寫。
隨著話音落下,數名宮人抬著許多箱匣入了殿。
周正又是一拱手道:“這是送到臣府上的東西,臣不敢受領,只得抬進宮來請陛下定奪。”
那箱匣後面竟還跟著一名貌美嬌妍的女子!婀娜身段,纖纖細腰,縱然怕極了也是一副楚楚惹人憐的模樣。
皇帝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周正身上,許久,他忽然轉怒為笑,道:“中書令舉薦你的時候,可沒告訴過朕你是這麼一個會給朕惹麻煩的人。”
周正聞言以頭叩地,一句表忠心的話也沒說,只是道:“陛下恕罪!”
“朕怒什麼?”皇帝命他起身,“有孝直這樣對朕忠心耿耿的臣子,乃朕之幸事,大周之幸事!”
端看他這般作態,不明內裡的人或許會當真信了面前的皇帝乃是千百年才一遇的明君。周正深深伏著身子,心中滿是嘲意,面上卻不顯,依照皇帝的命令站起身。
周正遞上來的名單裡,涵蓋了如今朝中各方勢力,竟連皇帝當初為了顯示恩寵著意留下的與楚烜有千絲萬縷干係的人都在其中。
皇帝想著周正的出身過往,越發覺得這是一個可以為他所用的孤臣,言語中不由露出幾分親近之意,一邊下了旨意命刑部和大理寺拿人,一邊出聲留周正與他手談一局。
周正卻好似沒聽出他話裡的深意,直直道:“此案未了,大理寺中尚有許多事務,請陛下恕臣不能奉陪。”
竟是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殿內的宮人一個個都暗地裡瞧他,看這位直腸子的大理寺卿究竟有幾個腦袋。
出乎意料的,皇帝沒有因為他的直言拒絕而心生惱怒,交代了他幾句,言語中多有關心,這才放他出宮。
……
薛妙自西市出來,路過勝業坊,聽到街上一陣喧囂,她放下手裡的話本,掀簾往外看。
兩隊官差迎面而來,拂冬將馬車趕到街邊避開,細細瞧了瞧官差身上的衣服,轉頭對著車裡道:“王妃,是大理寺的人。”
薛妙也看出來了,大理寺拿人,此人非是三品以上重臣,便是與皇室有關,她心裡約莫有數,沒有多言,放下簾子靜靜候著,等大理寺的人過去。
大理寺來住著權臣貴胄的勝業坊拿人,動靜自然不小,道上生生堵了兩個多鍾,圍觀的百姓才漸漸散了。
薛妙回了府,抓了個侍衛詢問楚烜此刻所在。
侍衛答:“王爺現在書房。”
薛妙鬆了口氣,領著拂冬和念兒將馬車上不小的箱子抬進了臥房。
賀嬤嬤從院外進來就見薛妙神秘兮兮地關了房門,她上前敲了敲門,“王妃?”
她貼耳在門上聽了聽,道:“王爺說您要是回來了,便去書房習字。”
“知道了!我換身衣裳便來!”薛妙一邊揚聲敷衍賀嬤嬤,一邊示意拂冬和念兒將箱子抬進裡間。
薛妙移開楚烜床前的踏腳,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了看,朝著艱難地挪動箱子的兩名丫鬟招手。
拂冬見她動作自然猜到她要將這一箱子的話本藏到哪兒去,不由大駭,連連擺手,以口型道:“不行!太危險了,若是被王爺發現……”
薛妙在路上便將府裡能藏東西的地方想了個遍,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楚烜的床底下最為安全。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薛妙深以為然。
薛妙執意如此,拂冬也沒有法子,只好依她,與念兒一道使出渾身力氣將箱子推進床底,又將踏腳移回原處。
做完這一切,兩名丫鬟累得滿頭是汗,不顧儀態坐在地上歇息。
薛妙左看看右看看,這裡動動那裡移移,自覺一切與原來無二,輕易看不出來,這才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去換衣服。
……
薛妙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想當天晚上她去湢室沐浴的時候,藏在楚烜床底的那箱子話本就被起了出來。
常旭開啟木箱,露出滿箱子的話本。
楚烜隨手拿起面上的那本,書封上書——《錦衣傳》,再看署名,清竹居士。
像是本正經的話本。
楚烜翻開書頁,一行大字赫然映入眼中——第一回 :女將軍酒後硬上弓,俊王爺含淚慘屈從。
再看底下的內容,楚烜臉色一霎青黑,險些捏碎書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