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瞧我,我瞧你,須臾,踟躕著一道抬腳邁進殿門。
進了內殿,便見秦王妃垂著頭神色黯然地坐在床前小几上,再看床帳低垂,秦王一言不發,饒是見過無數大場面機靈如韓公公此時巧舌也燦不出朵蓮花。
韓公公抓了抓手中的雲帚,尾上垂順白淨的獸毛隨之抖了抖。
“……王爺,陛下掛心王爺的身子,特命莊太醫來瞧瞧。”
還瞧什麼呢?有什麼好瞧的?心硬了一輩子的韓公公此時也忍不住對秦王生出幾分難忍的同情。
他想了想自個兒,心中哀哀嘆了口氣。
誰成想呢?昔日叱吒風雲單槍匹馬縱橫沙場的戰神親王殿下,如今竟與咱們同病相憐了!
一聲低咳,帳內探出半截病白手臂,稍一招手。
莊太醫趕忙上前,也不敢多向帳內打探,低眉垂眼地把脈。
前幾次來只顧查探秦王的身子好向皇帝交差,這一回莊太醫特特留意,不由眉心一跳。
竟、竟真是陽經堵塞,疲軟無力。
這……
莊太醫在手抖前收手,如往常一般說了些“好生靜養莫要心急”的話,木著臉走到桌前埋頭寫方子。
見他診完脈,韓公公上前一步,露出身後跟隨的幾個小內侍,道:“王爺臥床數日,陛下道王妃日夜不離照料王爺甚為辛勞,特賜綢緞珠寶,以慰王妃辛勞。”
皇帝賞人,一個碧玉盞自然是不夠的,又著內廷司加了些綾羅綢緞珠寶首飾,算上是大手筆。
若說薛妙有什麼時候覺得御座之上的這個皇帝不討人嫌,便是這個時候了。
誰會嫌府裡的錢財多呢?
薛妙上前謝恩,韓公公打從她的眉眼裡隱約看出幾分鬆快來,心道有了這位皇帝的算謀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實現,卻又忍不住暗暗搖了搖頭。
這也是個可憐的。
都是命啊!
韓公公神情懨懨地告退,莊太醫本該跟他一起告退,然他左思右想,終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王院判對男子隱疾多有鑽研,王爺若是願意,可宣他來看看……”
話是這麼說,但他心裡也明白,以秦王如今的身體,即便王院判為他通了陽經,也是有心無力。
莊太醫想得明白,長嘆一口氣,轉身告退。
待人出了外殿,薛妙收回隨出去的目光,望著楚烜眨了眨眼,十分無辜可憐的模樣,“莊太醫是什麼意思?”
看她揣著明白裝糊塗,楚烜不語,只招了招手示意她扶自己坐起來。
這時候她是傻了才會自己送上門去。薛妙小聲嘀咕,頂著發涼的後背試圖往後挪,然而到底沒抵住楚烜的目光,慢吞吞上前,伸出一隻手。
微涼指尖攀上腕間,薛妙心虛地抖了抖。
楚烜面色不變,握住她的手腕借力坐起身。
他好似真的只是借她的力道起身。薛妙膽子又大了起來,這會兒楚烜要鬆手她反倒不願意了,反手抓住楚烜的手,殷殷道:“我跟您認錯,您別生我氣……”
話才說了少半,小臂上驀地被人一扯,膝蓋絆上床沿,整個身子踉蹌著迎面撲向床,被楚烜隨手一撈,按在了膝上。
緊接著,在薛妙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啪”地一聲輕響,腚上一痛。
“……”
“……?”
“……!”
薛妙足足呆了三息才明白髮生了什麼。
“……”
她又呆了三息。
三息又三息,就在楚烜以為打疼了她,要將她翻過來看一看的時候,薛妙連滾帶爬從楚烜腿上爬了起來,捂著被打的地方站在踏腳上,也不只是惱還是羞,總歸是紅了臉,“您、您怎麼能……”
便是她小時候頑劣不懂事拔光了鄰村老秀才的鬍子,爹爹也未曾這樣打過她呀!
怎、怎麼能打女兒家的那個地方?
楚烜壓著笑意,故作不虞,“你說該打何處?”
打哪裡?
薛妙想了想,將自個兒身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正要討價還價與楚烜商量要不打手心,忽又想起什麼,往前一步,試探道:“您真的生氣了?”
楚烜目光沉沉,不答反問:“王妃覺得呢?”
“我……”
薛妙心虛的很,囁喏半晌沒說出句完整的話。
是該生氣,怎麼能不生氣?薛妙心說,這可是關乎顏面的大事,哪個男人能忍?
這麼想著,薛妙便有些惱了自己,胡言亂語些什麼?還叫外人聽了去……
她小心翼翼抬眼瞅了眼楚烜,又摸了摸身後其實壓根兒沒打疼的地方,一咬牙,上前兩步閉上眼自個兒撲到了楚烜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