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神州道 第55節(2 / 2)

小說: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

“確實有些許要事要來和沐仙子商議。沐仙子請坐。話說到了這歐羅夷州之後都是讓沐仙子劉道長你們幾人四處奔走出力,我們這些讀書人卻是困頓茫然,手足無措。你們才是真正辛苦了。”

王大人笑笑,伸手示意沐沁沂坐下,自己也坐在書桌前,看起來風度卓然。這位王大人不過四十出頭,在這幾位禮部的官員中是最為年輕的一位,面貌端正,幾縷長鬚修剪得極為合宜,相較於李文敏大人那幾位皺紋橫生鬚髮皆白的老頭,看起來也順眼多了。

“王大人說哪裡話,這些都是我們職責所在罷了。”沐沁沂口中回應著套話,心中倒是有些意外。她對這幾個朝廷官員並不怎麼上心,不過總算在同一條船上待了幾個月,也是知道些底細的。這位王大人乃是朝廷禮部鴻臚寺主簿,這次使節團的回賜副使,官面身份只在回賜使李文敏大人之下,也是世家旁系子弟出身。一直以來他都和另外那幾位大人混在一起,行止之間極為低調。就是剛才李文敏在營帳中呵斥沐沁沂的時候,他在一旁也是一言不發,沒想到現在把她單獨拉到一邊的時候卻能說出這番話來。

“不過這次來到這歐羅夷州,確實是諸事不順。”王主簿嘆了口氣。“一則是大乾歐羅斷絕交往數十年,聲氣不通,這邊是如何情況我們之前完全不知,二則是李大人對這實務上確實不大擅長,應對失措。全靠著劉道長沐仙子還有那位風先生盡力周旋,才能有現今的局面……”

沐沁沂一時間簡直要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面前這人根本是其他人喬裝打扮,要不乾脆就是什麼幻術,一直以來不近人情顢頇無能幾乎就是草囊飯袋泥塑木雕的禮部大人,居然也有如此通情達理,有自知之明的時候。不過稍微凝神之後,她也明白這些話就算再好聽,也只是些寒暄鋪墊,這位大人深夜相邀不可能只是說這個。她也沒心思再去客套,徑直說:“王大人無須客氣,有話直說便是。”

王主簿的面色微微一滯,好像有些不大習慣這樣的直截了當,眉頭一皺,還稍稍考慮了一番之後才開口說道:“那好,本官也就直言了。李文敏李大人之前不過是禮部一九品贊禮郎,皇上決定出使歐羅夷州之時才臨時被尚書大人提拔為鴻臚寺少卿,擔任回賜使。中間李家用了什麼手段誰也不知,不過這一路來沐仙子你也看見了,李大人年歲已高不堪奔波,短於實務說是昏庸糊塗也不為過,只知空談,卻一股腦地將事情推導旁人身上。今日白天無端訓斥沐仙子,便是我也看不下去了。長久如此,我大乾使節團前途堪憂啊……”

沐沁沂點點頭。原來這些人也並不全是老糊塗了的腐儒書生。而且聽說這位王主簿彷彿是八品,現在被臨時提拔的李大人壓了一頭,心中多半也是不服的。不過沒想到的是他隱忍到了這時候才露出口風來,看來今日找自己來密談是想要找準了機會拉攏盟友反客為主。

只是沐沁沂對這種官場傾軋勾心鬥角的事情半分興趣也無,而且這使節團中說話真有分量的隨軍仙師也該是劉玄應才對,她正要開口拒絕,卻看到王主簿又是長嘆一口氣,看過來的眼神有了些微妙的變化:“而且本官自發妻十餘年前病逝之後一直未娶,此時在這萬里異鄉之外正欲尋一賢惠能幹之女共結連理,不知沐仙子可有此意?”

“哈?”這般神奇的轉折,讓沐沁沂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瞞沐姑娘,自從登上鯤鵬號開始,本官就已經注意到你了。雖然他們都說江湖女子不知禮法野蠻粗俗,但本官卻覺得那不過是陳朽偏見。本官召你前來商議,特意遲來兩三個時辰,也不見你對屋外守候的兵卒詢問催促,可見秉性柔順自有度量。隨軍仙師一職並無品級,只算是小吏,劉玄應道長有師門和自身非凡修為為根基,自然是無人不敬。沐姑娘出身和自家卻沒有這等優勢,難免就受人刁難排擠。但沐姑娘與本官共結連理,誰人還敢小看你半分?便是李文敏李大人,也不便再為難於你。而且本官知道沐姑娘在士卒水手中頗有威望,奔走實務也是極為能幹的,只要我們兩人合二為一,共補不足之處,遲早也將這使節團的真正權柄操於手中,不叫李文敏那等腐朽書蟲誤了朝廷大事。只是有一事我要事先說明,沐姑娘你出身低微,本官出身河東王家又是書香門第,縱是續絃也不能讓你為正室。而且這萬里夷州之外行不得正禮,一切從簡即可。”

沐沁沂聽得呆了幾秒,這才豁然一笑,說:“原來王大人特意叫我來將我晾在此處幾個時辰,就是為了對我說這個?不知你為何覺得我會答應?”

“難道沐姑娘覺得還有什麼不妥麼?”王主簿眉頭微皺,這不在他預料之中的回答讓他略有不悅,但依然舉止有度沒有失了上位者的風範。“此事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乃是你莫大的機緣。我知你出身江湖草野,難免性子野慣了。但你也該知曉,什麼江湖人物任你有多風光,在朝廷體制面前都是螻蟻一般,只要沒個有力的後臺強援,便永遠只能是受人驅策,上不得檯面的微末之人。你看劉玄應道長在江湖之上的地位難道差了麼?還不是兢兢業業地為朝廷大義奔走效勞。我既然將此事與你說了,那便是與之前不說時完全不一樣了。其中深意你自家細細體會,莫要自悟,莫要自悟啊。”

語重心長地說完這一番話,有些感覺腹中飢餓的王主簿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一塊,端起早已經涼了的茶水慢慢地嘬了一口,也不再看好似呆若木雞的沐沁沂。對於對方會怎麼樣選擇,他有相當的自信,這可是他從上船開始就在琢磨,一直拖到了今日看準了機會才付諸行動的事,其中利害權衡,變數週旋等等早就在心中過了無數次了。他相信這江湖女子定然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而自己不僅能將這一姿色不錯的女子收入房中,還能將其作為在團中的得力奧援。兩相合力之下,再拉幾個助力用些手段緩緩圖之,不愁將那李文敏給拉不下馬來。想那不過是讀了一輩子死書的老書蟲,大概是將一輩子的積攢都孝敬給了侍郎大人,這才臨時換來這個回賜使的身份,居然爬到了自己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而等這使節團的權柄落到自己手上之後,自己當然能做得比那老書蟲出色,這揚我天朝之威的大功勞也就卻之不恭了……

“果然是樹枝上的毛蟲一般的東西。”

但是王大人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句話,他正愕然抬頭上看,忽然剛剛吞到喉嚨口的那口水莫名其妙地反湧了上來,而且轉回口中朝鼻腔氣管中灌去,他立刻忍不住大力咳嗽起來,但是那口水混著食物居然一時間咳不出去,他只能捏著喉嚨從座椅上滑落在地。

沒錯,這些人並不是真正的傻子。機智隱忍,權衡利弊,城府深不可測,謀劃深遠這些東西一樣不缺,只是平日間根本不屑於展露出來給他們眼中的下層人看罷了。只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輾轉騰挪,盡顯手段智慧的地方,其實也不過是一片小小的枝葉罷了。

再不看地上如蟲子一般掙扎的王大人,沐沁沂推門而出,外面看似一片漆黑,但是頭頂上卻是星空璀璨。她快步走進這星空下的漆黑街道中。

第九十三章

在漆黑的街道上沐沁沂漫步而行,一時間居然有些不知道該去哪裡的好。之前發生的這事讓她不想再回大乾使節團營地去,這時候她才有些明白風吟秋和那個半瘋癲了的仁愛之劍為何會有那樣一番愛理不理的模樣,原來整個使節團不過是一輛被腐朽毛蟲駕馭的馬車,何必要去受人所制。

但若要說獨自一人就去這歐羅大陸闖蕩,沒有目標還罷了,關鍵是經過灰谷鎮的事情她也明白了這歐羅大陸上絕不太平,以她眼下的實力還遠不足以到行走無忌的地步,風土人文的隔閡外貌的迥異也讓她舉步維艱。

這種窒息感和無力感讓她忽然又想起了生她養她也想要埋葬她的那個故鄉小山村。她猛然抬頭,看向頭頂這片和神州已然不同,卻依然璀璨無垠的星空,心中一片超脫的決然。

當年只是一個流浪野道士的幫助而已,她都能用她的身體交換,在那絕望的囚籠中撬出一線希望的縫隙而跳出去。如今她感受到的是這天地最本源最偉岸的力量之一,又有什麼東西能阻擋她的腳步。

一時間,心中沉定再無波瀾起伏,眼中雖然是漫天的繁星,但她卻感覺到自己好像置身於無盡汪洋中,受萬里波濤盡情撫慰沖刷,她自身感官好像全都要融入無邊水波中,但自身卻絲毫不驚不詫,只細細體會著這水中轉化浸潤,超越了“水”的意義的更深層次的意義。

不知道過了多久,沐沁沂豁然醒來。向道之心,安穩不動,在這一點上無論佛門,道法,還是神道之路上都是一樣的。而且正因為這歐羅大地之上的真靈更顯,更容易被感知,這神道之路也要比神州大地上好走得多,她就憑著這樣的心境又再朝著正確的道路上更靠近了一點,仔細感知了一下就發現,之前因為缺乏儀軌祭祀而受的暗傷居然正在緩緩恢復。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正在由遠而近,也正是這聲音將她驚醒過來的。不過這心境已到,感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沐沁沂也沒什麼遺憾的想法。順著這聲音望去,能看到一團白色的光暈正在側前方的街道中移動。沒過多久這團光就從拐角處移了出來,那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兩個燈籠一樣的光團,中間的卻是一個金髮長袍的年輕歐羅女子。

“啊,是你。”這正是不久之前被他們從沼澤地中救出來的那個叫做莫特里的歐羅女法師,女法師也看到了站在街道中的沐沁沂,微微一呆,隨後面露微笑點頭示意。

“你好,沐女士,有兩天沒見了,這幾天忙於應付本地法師議會的審查,還沒來得及去向你們致謝呢,非常不好意思。”

女法師低頭躬身,做了個非常舒緩的貴族禮節,雖然沐沁沂看不明白,也能從那有致而舒展的節奏和動作中感覺得出來,這位女法師如果不是有著高貴的出身,就是努力在這方面下過功夫。她也點頭笑道:“莫特里法師,看到你能行走真是太好了。你的傷勢已經痊癒了麼?”

“基本已經可以行走了。這完全是要歸功於當時您的治療,非常感謝。你這個時候在這裡做什麼呢?”

“剛好處理完一點煩人的公事。你呢?這個時候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也是剛好去法師議會彙報了行程,真是非常煩人的手續。西海岸這邊對於外來法師非常地不友好。我正準備回居住的旅店去,你是要回使節團的營地嗎?我可以送送你,這西海岸的城市裡真是落後偏僻,城市道路上居然都沒有安置公共照明。”

“不……暫時還不想回去。”沐沁沂搖搖頭。猶豫了一下,問。“莫特里法師有空嗎?不如我們散散步聊聊天怎麼樣?”

兩個女人深夜在無人的街道上散步,這好像是件很古怪的事,但女法師眼中一絲喜悅的光芒閃過,點頭:“非常樂意。正好我不想這麼快地回去,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好好地聊過天呢。”

之前在沼澤地的時候,莫特里女法師重傷在身,而且大家都急著趕路,還有高文等人在一旁,兩人確實沒有什麼機會聊天。不過一路上基本都是沐沁沂在照顧女法師,可說已經是有相當的情誼。

在兩個光球的照耀下,原本漆黑的街道已經清晰可見。沐沁沂也不得不承認,這歐羅奧術確實在實用上有獨到之處,據說這光亮術不過是零環戲法,換在神州江湖上來說就是下八九品的道法,入門即可學會的法術,但是實用起來效果卻是相當不錯。在沼澤中的時候女法師也用過幾次,現在這樣比她之前藉著星光看路方便多了。

“聽說你們這奧術是藉助一個巨大的施法網路來梳理和調整世界,這才更方便更容易地運用力量,是嗎?這真是奇妙無比,雖然我直接感知不到,但從這些奧術中還是能察覺它的強大。”

“是啊,魔網既是奧術文明存在的根基,也是奧術文明最為巔峰的造物。魔網的起源爭議很大,但肯定比帝國的歷史還要古老得多。比較主流的一種說法是初代的奧術師們模仿古代德魯伊的做法,用四塊極其罕見的高純度元素寶石在元素疆域邊界構建了一個穩定的迴路,這就是初代魔網的雛形。然後經過一代代的天才和大師們的不斷完善和開拓,逐漸才邁進了奧術文明時代。當然也有其他的說法,說魔網本來應該是一個高維度法則聚合體,和神靈類似,但是又不像神靈一樣有明顯的傾向性,可以說是個胎兒形態的神靈,被初代奧術師們感知到之後逐漸反向地去影響它演變而來。這和奧術的本質是神術這個論點不謀而合,也有相當的學者傾向於這種說法。此外還有世界本源說,維度割裂說等等。甚至精靈族還說那根本就是人類受到了深淵魔鬼的誘惑,從他們的聖靈樹上偷取去的一枚世界之果孕育出來的。啊啊啊,真是佩服那些野蠻種族編造神話故事的想象力,還有那種自以為是的傲慢態度……”

“啊,對不起。我一談起奧術和魔網就是這樣,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聽。這也是很多奧術師的通病呢。”滔滔不絕地剛說了開頭,莫特里法師一下醒悟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說說你們西大陸的法術吧。雖然你們沒有魔網,但是好像也發展出了另外一種很有意思的文化。帝國時代也曾經對你們的法術體系有專門的研究機構,可惜後來在戰火中被毀了。我一直很好奇,你能給我說明一下嗎?”

偏頭仔細想了想,沐沁沂說:“我們那裡很難清晰地單獨感知到四大元素,所以我們的基礎體系是‘五行’。我不知道用歐羅語這樣解釋準不準確,我們那裡所謂‘五行’是描述元素糾纏執行中呈現的各種狀態,就像你們的出發點是‘氣元素’本身,我們的出發點則是‘風’。”

“啊,是這樣。我記得曾看到過文獻說你們那邊的元素糾纏形態很嚴重,世界法則偏向於混沌演化。也許你們的‘五行’,是對元素偏向的一種概括統稱?物質變化的時候,確實有不同程度的元素偏向形態,畢竟所有的物質都是四元素交融匯合形成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我們所能接觸到的火和水,也並不單純是火元素和水元素。但是我看你是一位水元素之神的神職者,在元素糾纏那麼嚴重的大陸,應該非常難以感知到神靈吧。”

“現在的神職道路是我來到歐羅大陸之後在一次巧合中才做出的改變。之前在我們那裡,我是屬於專門研究偏向於水元素的各種運轉和變化的法師學派。但是這裡的世界法則和我們那裡有些不同,我們的法術很難在這裡運用……”沐沁沂皺眉搖搖頭,跨越兩個文明的法術解說有些超乎她的能力,她原本不擅長於此,也對這個真沒多少興趣。“我對於法術的理解很狹隘,你有空去請教劉先生和風先生兩位吧,他們的水平比我高很多。啊,對了,他現在正在和那個仁愛之劍正在研究學習你們歐羅的奧術,說不定你們還真有聊的。”

“哦,那位風先生是麼?好的,我有機會一定會去請教請教他的。”女法師眼中的光芒閃動,看得出興致盎然。“雖然他不大說話,但我感覺他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先生。不知道他在你們西大陸屬於哪一派的法師呢?”

“我也不知道。他從不對我們說他以前的事,而且我們西大陸的派別非常地多。我只能猜測他曾經是個有非常多的故事的人。如果你多問問他,說不定他會對你敞開心扉呢。”沐沁沂笑笑,偏頭看著旁邊的女法師。這是一個很好看的歐羅女子,雖然按神州的習慣,她臉上的線條太過明顯了,眉目輪廓太過深邃鼻樑太高,但合著那高挺的鼻樑,大大的藍色眼睛,還有那一股神州女子少有的勃然英挺近乎男子之氣,確實有種不凡的魅力。“奧術帝國不是都已經覆滅了嗎?為什麼莫特里法師你還能對奧術保持這樣一個熱誠的心呢?”

“因為奧術本身就是探尋這宇宙間真理的途徑,是我值得為此付出一生的理想。”女法師的眼中閃著好像能通達真理的光彩。

“難怪你敢帶著那樣一群心懷不軌的僱傭兵去蠻荒之地探尋一個遺蹟。你的家人就不擔心麼?”

“我沒有家人。我的家族只是離奧羅由斯塔不遠處的一個鄉間領主,早就已經衰敗了。父母在我十三歲時就雙雙病逝了,所幸他們病逝之前用僅存的一點關係和積蓄把我送進了奧術學院。他們臨終前的願望就是希望我能成為一個偉大的奧術師。”女法師的目光閃動。“那麼沐女士你的家人呢?”

沐沁沂一笑:“相比之下,你比我幸運多了。我的家人的願望,就是用一隻耕田的老牛還有五畝地的價錢,把我賣給一個傻子做妻子。我也不知道,原來我在村頭洗衣的時候經常看到的那個好笑的傻子,居然因為我經常對他笑,他就死活地要讓他家裡來向我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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