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內,湖廣總督府衙門。
“報!湘潭失守!”
“報!常德失守!”
壞訊息一個接一個接踵而來,鰲拜端坐在正中間的太師椅上,卻如老僧入定,既不驚也不慌,半眯著眼睛,左手端起茶杯,右手用茶杯蓋撇去泡沫。
嶽樂、傑書等親王坐在鰲拜左右,兩邊依次站著圖海、穆裡瑪、彰泰、納蘭明珠、馬爾賽等一批滿八旗重臣。
總督大人張長庚和巡撫大人楊茂勳這兩位封疆大吏平日裡高高在上,今天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不,不是連坐的地方都沒有,連站都只能站在下面!聽到連續傳來的壞訊息,張長庚頭冒冷汗,渾身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前任湖廣總督胡全才因為剿滅夔東義軍不利被撤職的例子活生生的擺在那裡,這次若是湖南全部丟了,自己這個湖廣總督能有什麼好下場嗎?
鰲拜睜開眼睛,雙眼放出一道精光,看著張長庚“張制臺不必驚慌!老夫在湖廣佈下天羅地網,倘若賊人來打武昌,不僅能讓賊人在武昌碰個頭破血流,還能趁勢反擊,在湖廣殲滅賊人!這放棄湖南,並非張制臺之責!”
長沙城,這是一座大城,當年的湖廣右布政使衙門和偏沅巡撫衙門都在長沙。時任偏沅巡撫的周召南就在長沙城內,朝廷大軍決定放棄長沙,誘賊深入,湖廣右布政使是滿人,他跑了,帶著城內旗人全跑了。
可是周召南卻不能跑啊,他跑了,就是失土之罪,堂堂巡撫大人倘若犯下失土之罪,本人至少是絞立決,家人配去寧古塔為奴。
抵抗到底?靠誰來抵抗?就憑城內那些湘勇嗎?這些湘勇除了勇氣之外便一無是處了,依靠他們守城,根本就別想守得住。
再想起衡州知府張奇勳的下場,一開始他被城內的讀書人逼迫著不許投降,最後城破的時候他投降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是保住了,可是他本人卻得了個絞立決的下場。
絞立決,留下一具全屍,也算好死了。可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周召南實在是捨不得自己這具皮囊啊!根據明軍的規定,只要他獻出長沙投降,他還是堂堂巡撫大人。活著多好,可以享受生活,每天山珍海味。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儘管當年的人都相信有投胎轉世一說,可是這輩子是個巡撫,死了之後再投胎,下輩子變成什麼?能不能當人都難說。如果是午時陽氣正旺的時候斬,也許就魂飛魄散了,連投胎的機會都沒了。
娘de,旗人都跑了,憑什麼讓老子留下來等死?
想了那麼多,歸納起來就只有一句話他周召南不想死。
看著城內的湘勇們鬥志昂揚,一個個叫喚著要和羞辱讀書人的賊人決一死戰,周召南心中不屑的哼了一聲“拿什麼決一死戰?賊人開花炮彈厲害,一下去,就是死一大片!長沙城牆還算是堅固,可是守得住嗎?賊人十多萬,僅僅是投降的粵軍、閩軍和廣西兵就有多少了?大炮轟城,火銃齊射,炮灰輪番上,雲梯車再頂上來,根本就守不住。”
知府任紹纊道“周撫臺,賊人勢大,朝廷又不肯堅守湖南,吾等應當如何是好?倘若降賊,實在對不起朝廷;若是不降,吾等一家大小皆在城內啊!”
“布政使跑了,旗人也跑了!讓吾等賣命?”周召南搖了搖頭。
“可是城內士子湘勇士氣高昂,倘若吾等投賊,恐怕寒了士子們的心,還不若一戰,或許還能拖住賊人。”任紹纊道。
周召南無奈的說道“湘勇只有勇氣,武器不如人,技藝不如人,能守得住?若是等到城破,只怕你我連投降的機會都沒了!”
任紹纊咬了咬牙“好!為了一家大小,下官也只能對不起朝廷了!”
城外,明軍已經抵達長沙城下。沿著湘江順流而下的明軍,在長沙城外列陣,之後就是有人策馬來到城下,向城內喊話“我大明王師不忍屠戮漢人!若是城內軍民能開啟城門,棄暗投明,我們保證各位的官職不變!我王師絕不騷擾百姓!”
周召南和任紹纊站在城頭,一言不。
可是身邊的湘勇頭目,一名讀書人模樣的人卻對城下大喊“偽明海寇!休來勸降!吾生為大清人,死為大清鬼!吾等三湘弟子,誓死不降賊!願與長沙共存亡!”
城頭眾湘勇一齊揮動兵器大喊“誓死不降!誓死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