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內一片人心惶惶,上至達官顯貴,下到黔百姓,根本不明白這個世道到底怎麼了。
前些日子不是還在一片喜氣洋洋,說是“上將軍章邯”擊破賊軍,並且效仿“舊例”將賊人送來咸陽“依法懲處”的嗎?
怎麼一夜之間,原本的喜氣就全然變了?
一連數日的全城搜捕抓人,緊接著的就是渭水之畔的刑場,殺得人頭滾滾。
其中有原本地位尊崇的大臣,更有始皇帝的公子公女們,這樣的慘狀,便是一向喜好圍觀,對殺頭“津津樂道”的黔們,都面色蒼白,奔走閉戶,不敢前去相看。
而大街之上,原本偶爾還能聽到的悄聲議論,如今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畢竟現在的二世皇帝,殺起自己的親哥哥親姐姐來,都毫無忌憚,就更別提那些與他沒有絲毫關係的貧民百姓了。
可以說,二世皇帝這次的“恐怖活動”,讓關中百姓,徹底失去了心中對他存在的最後一絲幻想,現在剩下的,也便只有對朝廷,對秦法濃濃的恐懼與驚慌了。
自打陳平冒險一言,公孫俊終於得以擺脫了詔獄之苦,而被重新遷入了咸陽城內的舊宅之中。
如同一具僵硬的木偶一般,面無表情眼神呆滯,十一歲的公孫俊坐在書案之後,木然的看著平置的書簡。
大宅裡除了自己之外,便再無他人,可公孫俊明白,在大宅之外,卻有頂盔貫甲的兵士嚴陣以待。
“吱呀”一聲,大宅的院門被人從外推開,曾經將自己從詔獄之中帶出來的陳平,從門外走入。
對於陳平,公孫俊的感情是複雜的。
他知道正是這人讓他的母親和幼弟得以離開咸陽,也正是這人讓自己孤身一身留在了波雲詭譎的咸陽城中。
恨嗎?公孫俊不知道,他現在只想在咸陽城中活下去,等著母親和傳說已經死了的父親歸來,救他脫離苦海。
為了活下去,小小年紀的公孫俊只能裝出一副受驚過度,痴傻呆滯的模樣,即便在陳平面前也一樣。
他可能不恨陳平,但卻絕對不信陳平。
“小公孫,你怕嗎?”
來到書房陳平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孩子,沉默了許久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一瞬,公孫俊眼中頓時有激動的神色閃過,旋即便消失不見。
可陳平何人,眼見如此心中頓時一喜,終於有機會確定“主君的長子”,沒有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變成白痴,反倒聰慧無比,知道以裝傻的手段自保。
但喜歸喜,可陳平卻根本沒有點破的意思。
沉吟了片刻,陳平卻又問,“小公孫,這麼大的宅子,你一個人住,恐怕有些寂寞罷?”
公孫俊這次卻是沒有再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呆呆的看著門口的方向。
眼見如此,陳平輕拍手掌,同時低聲道,“小公孫,我安排了一個女史前來照顧你的日常起居,人我已經給你帶到了,過兩日,我再來教你功課。”
說完這話陳平轉身就走,而公孫俊的目光,卻完完全全的被門口走入穿著粗布衣裳,蓬頭垢面的女史吸引了。
“這………這女史,為何與我小姑姑這麼像?”
陳平給公孫俊帶去的,正是始皇帝最小的女兒,便是陳平善出毒辣詭計,但他也萬萬想不到,胡亥和趙高加到一塊,居然有如此毒辣的心思。
這兩人殺誰,陳平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現在他們殺得卻是自家“主君”的兄弟姐妹。
聽到這個訊息,陳平第一反應就是認為這是假的,皇帝、大王殺手足兄弟這不罕見,但一股腦的不分青紅皂白全殺了,這就十分不可思議了。
這算什麼?二世皇帝要自己斷了自己贏姓宗室一脈?如此行事,簡直與自斷雙臂有何區別?
看看如今的山東就知道,六國王室餘孽時時圖謀復辟,而如今宗室被殺得七零八落的大秦,便是日後真正亡國,說不定連個“餘孽”都剩不下。
於是出於對“主君”的忠誠,陳平一邊驚駭,一邊使盡手段,這才在一位“同道”的幫助下,“搶”出了“唯一的倖存者”秦若,也就是始皇帝最小的女兒。
絞盡腦汁之下,最後想到了軟禁公孫俊的大宅,這裡外嚴內寬,的確是藏匿人犯的好地方。
“如何?人藏好了?”
當日夜間,暗室之內,陳平與一位將自己全然籠罩在兜帽斗篷之中的神秘人相對而坐。
“藏好了,不出意外萬無一失。”
“既然如此,老朽便放心了,終是為始皇帝陛下,儲存了一絲血脈。”
這人的聲音蒼老而溫和,不見其面,卻是能讓人心生好感。
然而陳平面對此人之時,眼中的警惕卻從未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