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姬胡不敢再言語,低頭跟著他來到一處最近的豎井旁,正好一個礦奴從裡頭爬了出來。全身赤裸,只在腰間穿了條遮羞的布條,應該原本是淺色,如今也看不出顏色。此人像是從灰塵堆裡爬出來,從頭到腳都是粉塵,眉間鬍子上都是灰白的塵土,看不清本來面目。
姬胡嚇了一跳,忙往召伯虎身後躲,鄂馭方安慰他“別怕,他們都是採礦的礦奴。”
“礦奴?你們這裡都是用俘虜採礦嗎?”召伯虎問。
“對,大多是夷人,這些年和楚國交戰多了,也有楚人。”鄂馭方解釋道。
召伯虎沒再言語,只盯著那個奴隸胳膊上擦出的血痕愣,心中大有不忍“以後,再要下井時給他們個護臂戴吧!”
“諾!”鄂奴方嘴裡應著,心裡卻是大大的不以為然。
姬胡正坐在門檻上沉思著,忽覺一隻熟悉的大手正在撫摸自己的頭頂,他不必抬頭亦知道那人是誰“兄長!”
“怎麼了?從礦上出來就這麼一直悶著頭,想什麼呢?”召伯虎關切地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那些礦奴特別可憐,覺得心裡堵得慌。我在鎬京見過不少奴隸,可至少他們還有衣服穿,從沒有看到這樣的。”
“哦——”召伯虎覺得欣慰,他感覺這一路行來,這孩子想了不少事,也成熟了許多。身為王者,自要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可也必須殺伐決斷,這兩者該如何統一呢?他思索了一會兒,說
“他們都是戰俘,在如今的世道,咱們大週四夷環伺,險象環生。這些戎狄之人就如同蹲在咱們身旁的老虎,一旦我周王朝顯現一點疲態,定會餓虎撲食一般將咱們撕成碎片。到時,我大周百姓就都成了俘奴,如同他們一般,甚至境遇會更加悽慘。所以戰爭就是這麼殘酷無情之事,身為王者殺伐決斷,冷麵無情,亦是無奈之舉。畢竟,咱們要保護的是自己的人民,對嗎?”
姬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畢竟小孩心性,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召伯虎手中一個尖尖長長的黃銅物件吸引住了“這是什麼?”
“這個麼,”召伯虎晃了晃手中的金屬,笑著說“是我明的車刺,把它安裝在戰車的輪榖中間,如同一根硬刺,打仗時橫衝直撞,可以直接殺散敵陣,沖垮敵人的車隊。這是剛做出來的,還需要調整長短。走,咱們一起去找礦監去!”
“好!”姬胡拊掌,欣然答應同往。
從住所到礦區不過半里路程,二人只帶著四五名侍衛,有說有笑地走在這條林間小徑上。已是暮春,散落的花瓣鋪滿了路面,一行人的鞋履踏在上面,踩出一行花泥。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召伯虎是個敏感的人,雖然未經戰陣,但這些日子在軍中呆久了,不知不覺,對於殺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變得異常敏感。一陣輕風吹過,周圍的灌木叢齊刷刷地彎了腰。
“嗖——”地一聲,從身右的灌木叢中飛出一支冷箭,衝著召伯虎的面門而去。想要拔劍已來不及,召伯虎向後倒退兩步,想側身讓過。不料到箭極快,鼻尖已能感覺到箭鏃高旋轉帶起的箭風。召伯虎心裡一涼,難道這輩子就這麼交代在這裡了?
只聽“當——”的一聲,那支箭竟然落在了地上。原來姬胡手中正拿著自己的短佩刀,他奮力舉雙手就勢一擋,那刀鞘是銅錫打造,堅硬非比尋常,竟然抵住了箭鏃的進攻。只是姬胡畢竟年幼力弱,那箭來勢洶洶,力道兇猛,一時震得雙臂麻,後退了好幾步,仰倒在召伯虎懷裡。
“護衛!快護衛!”五名侍衛抽出佩劍,將二人團團圍在核心,算做了個“人肉盾牌”。
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山下傳來,一聲呼哨,上百名鐵甲武士將他們緊緊包圍。當中簇擁著一員身騎棗紅馬的小將,不是姬多友又是誰?
召伯虎鬆了一口氣,扶起姬胡,對姬多友說“快!刺客定在藏於這灌木叢中,搜尋!”
“弓箭手待命!”姬胡一揮手,十幾名弓弩手搭箭上弦,對著右邊的灌木叢一陣猛射後,並沒有任何響動。姬胡轉臉對召伯虎說“我帶人去搜,留下一隊人馬護衛你們!”
到了這時候,召伯虎才騰出空來問姬胡“有沒有受傷?”
姬胡似乎有點嚇傻了,茫然地搖了搖頭。召伯虎很是後怕“你怎的這般魯莽?貿貿然去擋劍,傷著怎麼辦?你可是------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我要是不擋,少------啊不,大哥你不就沒命了嗎?”姬胡有點委屈。
召伯虎柔聲寬慰他“好了好了,以後小心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