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寢殿。
竇太監立在殿中下首, 砸吧了下嘴:“這是怎麼說的,這個張友勝……”
孟三不在官船, 不能確知張太監想幹什麼, 但張太監要回京繳旨,這是第一要務,不可能繞去別處也不可能再有別事, 他把周姨奶奶一行人帶上船, 就只會一路帶上京去。
竇太監也是內監,同為無後之人,他隔空琢磨出來張太監的打算了,這在內監裡面不稀奇,但是,張太監偏偏看上了周姨奶奶, 就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們王爺不過受夫人求懇, 隨手為之,還真沒想往張太監身邊安插人, 誰知無心插柳,竟出來這個結果,跟冥冥中的定數似的。
“王爺, 夫人是王爺的福星了。”竇太監高興地奉承。
這條線伏下去, 不論將來有沒有用, 肯定比沒有的好,不定哪天就使上了。
沂王不置可否,道:“先不要驚動他們。”
竇太監應聲:“老奴曉得。看看周氏能不能養下來再說, 是個小子就最好了。”又想起問道:“那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夫人?”
沂王思索片刻:“你去說一聲, 叫她知曉分寸, 不要外傳。”
竇太監搓手笑道:“王爺自己去說罷了, 老奴笨嘴笨舌的,萬一說錯了呢。”
沂王橫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這些囉嗦話。”
竇太監不敢抗命,只好道:“是。”
他告退後,出去便親自走到弗瑕院,把侍女們都清出去,將話傳了。
正因暴雨而再度出門失敗有點悶悶的蘭宜:“……”
她控制不住地睜大了眼。
居然有這種事!
她想到的不是安插什麼釘子還是人手,而是,這麼一來,楊文煦和張太監在未來就不可能再達成什麼聯合了,他連妓子生的庶弟都不想要,何況這個庶弟還變成了太監的養子?難道要他和太監做親戚嗎?
私下勾結或許可以,有親緣牽扯絕不可能,他是要做名臣的,丟不起這個人。
蘭宜對周姨奶奶伸出援手只為還報因果,真沒想過要報復楊文煦,但沒想到,她心障已去,這慣性卻留了下來,還是給楊文煦的官路又埋了一鍁土。
她不知道這樣的發展對周姨奶奶本人算不算好,不過至少在周姨奶奶孕後期到生產這段最虛弱的時間裡,她能得到安穩的保障,至於之後的事,只能再看了。
又哪裡有什麼一生託付呢。
竇太監覷著她的臉色,問道:“夫人可有什麼話要老奴帶給王爺?”
蘭宜回過神來:“沒有。”
竇太監不死心:“夫人再想一想,真的沒有嗎?”
蘭宜緩緩搖頭:“沒有。”
竇太監非常失望地告退走了。
蘭宜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沂王是今日雨停後離開的,之後一直沒再回來,蘭宜獨自用了午膳,心裡有了數:沂王暫住結束,她得回了自己想要的清靜。
這樣很好。
不必她開口“送客”,雙方存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體面。
所以她當然不可能如竇太監的意,再生出什麼拖泥帶水的事端。這幾年時光若能一直如此,才是最好,她藉機將身體調養過來,以後出去了也免得拖累身邊的人。
想到此處,她心中一動,招手將翠翠喚進來:“你想尋個人家嗎?”
院中溼漉漉的,翠翠剛跟著小丫頭們把十來盆花從廊下搬出去,她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乾點雜活更開心,滿面笑意聽到這一句時停住:“夫人怎麼又提這事,我從前就說了,我要陪著夫人。”
“從前是從前,”蘭宜對她很有耐心,“現在我身體好一些了,不能再耽誤你。你要是願意,我與你尋個身家清白脾氣敦厚長相端正的人家。”
翠翠沒什麼羞澀,倒忍不住笑了:“夫人說什麼呢,我這麼大歲數了,哪有這種人家會看上我。”
她比蘭宜小兩歲,今年有二十四了,在奴僕裡算尋常,可要往外正經去配人家,確實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