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16節(2 / 2)

小說:金屋囚 作者:丸子炒飯

“你想到哪裡去了?”聖上讓人拿了帕子過來給她擦拭面上珠淚,聲音稍微放柔和了一些,“朕隨口與你聊起家常,怎麼就將音音惹惱了?”

“聖上難道不是這個意思?”鄭玉磬從聖上手中把帕子拿過來自己擦拭,低聲抱怨,“這樣一個風流天子尚且受用不住,難不成天底下還有男子能比得上聖人嗎?”

她聲音哀婉,側過頭去時不可避免露出纖細頸項,脆弱易折,格外叫人憐惜,雖然言語中同他置氣,但也是抱怨他夜裡索求,沒有男子不愛聽心愛的女郎誇這一項。

光是他自己,就已經叫音音承恩不住了,她如今對這個孩子看得要緊,更不會有心思同外人有首尾。

只是他難得將一個人看得這樣重,哪怕人說不痴不聾不做阿家翁,在鄭玉磬身上也容不得半點沙子。

“男女情動,在所難免。夜裡是朕孟浪了一些,輕薄了音音。”

聖上去輕撫鄭玉磬的背,像是安撫一隻乖巧的長毛貓:“宮中禮儀繁瑣,朕也捨不得你寒風裡受這樣的苦,但是朕也希望你能名正言順地到朕身邊來,叫旁人都知道你是朕最珍愛的女子。”

“冊封禮用的是十二花樹,這哪裡是名正言順,分明便是僭越了。”鄭玉磬低頭抱怨道:“您當著宮人的面問這些,妾還有何顏面?昨日怕是風邪入體,今晨起來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怕是要得風寒。”

宮人們低著頭站在離帝妃不遠不近的地方,聽了這話頭愈發低下去了。

聖上許貴妃僭越,用幾乎接近皇后的衣冠受封,貴妃關注的反倒是這髮釵花鈿太多,責怪聖上。

“不許胡說!”聖上低聲呵斥了一句,抬手去試她額頭溫度,稍稍鬆了一口氣:“睡了一日也該好些,朕讓人給你送些薑湯來,你如今該少用些藥,才對身子好些。”

聖上瞥見鄭玉磬腕上戴了尚宮局新送來的羊脂玉鐲,確實已經把那串佛珠換下,漫不經心地把玩起她被錦被暖熱的手,“今天外面的人都送了娘娘什麼好東西,音音可有看得上的?”

甯越知道貴妃沒有心思管那些迎來送往事情,忙上前一步回稟:“回聖人的話,幾位娘娘送了些上好的綢緞與玉雕擺件,皇子與皇子妃們送來的則各有不同,有手串寶石,也有耳璫鈿釵,除了三殿下送來的芙蓉步搖,都已經存過檔,封入庫房了。”

顯德垂首,這些話都是聖上在紫宸殿問過了的,但或許是怕貴妃不高興被人一直看著,所以才裝模作樣地當著娘娘的面又問了一遍。

“三殿下送的是葳蕤軒的首飾,一看就知道很貴重。”鄭玉磬察覺到聖上的手微微收緊,連忙道:“那個首飾鋪子我原先……原先沒進宮之前在外面偷偷瞥過幾眼,知道里面肯定賣的都是達官顯貴才能買得起的好東西,就賞給枕珠做嫁妝了。”

那支步搖她原本就是隨手一扔,並未好生安放,就算是聖上現在要看,也知道她心裡坦蕩。

聖上沒有料到自己懷中的美人會是這樣的回答,他細想想也知道,鄭玉磬能在長安城中閒逛的日子必然是嫁作人婦的那一段時光,她怕說出口會叫自己生氣,才隱去不提的。

那個時候她尚且有柴米油鹽需要操心,連下廚這樣的事情偶爾都得自己來,對一個有名的首飾鋪子望而卻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若是她早些做了宮妃,斷然不會瞧得上這樣的東西。

“無論是哪個首飾鋪子的好貨,五郎他們送來的東西也比這名貴多了,”聖上怕她在外面鬧出笑話,耐著性子同鄭玉磬解釋道:“宮外刻了字的鋪子首飾再好,也比不過皇室私藏,瞧個新鮮而已,留著你賞人倒也合適。”

如果叫旁的寵妃來瞧,三殿下送這樣的東西反而是最符合他不與宮妃結交的性子,鄭玉磬被聖上攬在懷中,面色都漲紅了,“是妾沒見識,叫人笑話了。”

“不過我也是想著宮中所用之物皆有官印,那個步搖造型巧妙,價格不菲,又非宮中所用,留著給枕珠將來出嫁簪在頭上是再好不過的。”

“那個葳蕤軒若是討你喜歡,朕大可以讓那些打造金器的工匠從此單給你一個做首飾,”聖上瞧了一眼外面站著的枕珠:“音音對身邊人一向是極好的,卻想不到朕。”

鄭玉磬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聖上話中盤問的機鋒,她聞言稍有些不好意思,攬著聖上的頸項詢問道:“聖人今日是用過膳了嗎,要不要同音音一道再躺一會兒?”

“誰敢笑話你?”聖上語氣親暱,隨手捏了捏她的面頰,“不過你卻是不能再睡下去了,久臥傷氣,你自己算算一日有多少時間夠你睡的,朕同你出去走走,回來喝些熱粥再睡,省得明日難受,又來賴到朕的身上。”

她現在就是睡出來的毛病,越睡越貪睡沒力氣,周身懶洋洋的,不利於生產。

鄭玉磬這個時候卻沒有力氣同聖上再出去走動,她今日連番受驚,捨不得這溫暖如春的內室,死活不肯。

“同聖上一道散步,還不知道要偶遇多少美人,我才不去。”

鄭玉磬忽然想起了蕭明稷譏諷刻薄的話,眼淚肆無忌憚地打溼了聖上肩頭的衣裳:“內廷的美人怕是不在少數,妾如今形容憔悴,身子蠢笨,叫旁人見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笑話聖上,大費周章封了一個貌若無鹽的女子做貴妃。”

她自負美貌,對容貌的在意也遠超過旁人,本來有孕之後容顏受損是她最難堪的時候,但是卻要輾轉逢迎於他們父子之間,心力交瘁,被人冷嘲熱諷,懷疑不貞。

這樣的環境,哪怕是饌金炊玉,她也食不下咽,滿目綺羅遍地,亦覺悽楚煎熬,沒有半點歡愉可言。

“朕這個做夫君的都不嫌棄你,誰敢笑你?”

或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聖上原本就中意她,得到她柔順服侍又是費了好一番工夫,自然不覺得她醜,在她唇上輕輕咬了一下:“生兒育女本來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便是如今的音音,容色也壓倒宮中所有的女子。”

鄭玉磬剛入內廷,不知道除非君王有意親近,這些后妃平日是不允許未經請示直接靠近聖駕的。

聖上很少參與到嬪妃生養皇嗣的過程中,哪怕是當年太子出生後寵愛遠勝於其他皇子,但是孝慈皇后是一個懂事大度的妻子,她不像是音音這般嬌氣,要人精心捧在手心裡呵護,即便是在這樣艱難的時刻也會盡自己作為太子妃的職責,安排好東宮的一切。

“皇后懷太子那時也時常身子不快,朕那時也年輕,覺得這不過是女子都要經歷的事情,體貼是有的,但總覺得不夠。”聖上思及舊事,稍稍嘆氣:“朕如今既然知道你的辛苦,又豈會因為這些嫌棄你?”

他像是哄孩子一樣來哄鄭玉磬:“音音能叫朕日夜惦記,也該對自己的容色有些信心才對,連你都說自己貌若無鹽,旁的妃妾算得上是什麼?”

“哪個叫聖人日夜惦記,我又不會下蠱。”鄭玉磬啐了一口,面色紅得恰到好處:“這話叫旁人聽了不知道該有多寒心!”

天子這樣動情,極為耐心地安撫自己懷中的佳人,站在一旁的內侍與宮人難得感受了一回天子柔情,但聖上懷中的佳人卻未必如此作想。

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聖上貴為天子,什麼樣的處子弄不到手,只是要得到一個臣妻,還要她肯真心侍奉,卻著實花了一番力氣。

除了孝慈皇后所生的廢太子,聖上還有許多兒女,然而在天子心中,連這些有血脈相連的兒女都算不得什麼,自然那些嬪妃所受的痛苦更加微不足道。

鄭玉磬見外面的人送了薑湯過來,自己接過後也不用人拿勺子來喂,趁著熱都喝光了。

聖上斜倚著床榻,瞧人服侍她更換出去的衣物,他年輕時崇尚節儉,然而現在卻覺得自己富有天下,若是不能叫自己心愛的女子擁有天底下最瑰麗的一切,穿戴華服美飾,隨手投擲金銀珠玉,那這個皇帝做得也太過無趣了些。

貴妃的身子比什麼都要緊,鄭玉磬覺得自己被裹得嚴嚴實實,白色的狐裘罩在外面愈發顯得人圓滾滾,怕是跌倒在雪地裡打幾個滾孩子都不會有事。

她搖了搖頭,將自己心中這些不該有的念頭打散,與聖上攜手出了錦樂宮。

其實她睡得也沒有聖上所說那麼誇張,是冬日的白晝太短,如今外面的宵禁還沒開始呢。

鄭玉磬覺得有些熱得過分,便將遮住髮髻的狐裘帽子親手拿下,抬頭去看天上明月。

月光皎皎,落地成霜,柔和的月影灑落在她的身上,她瞧著月色,聖上在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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