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意若是非要如此,咱們這些做兒子的除了順從君父,難道還要學大哥抗旨不遵嗎?”
蕭明稷今日看見聖上面容未消的疲憊,就知道錦樂宮裡該是一番怎樣驚心動魄的場景,他對待自己的兄弟一向是很好的,哪怕心中嗤笑蕭明燁這稚嫩的問話,但面上儘量不顯。
“五弟慎言,鄭母妃雖然美,可你議論她,難道不是在議論阿爺嗎?”
蕭明稷諷刺地想,做皇帝確實是件極好的事情,明明前面才叫人傷心難過,可是轉過頭又悉數不認,也完全使得。
“更何況大哥尚在東宮,怎能說皇子之中以我為長?”他面容冷肅,頗有幾分聖上的意味,已經是先行了幾步:“與其有心思想這些,不如想一想該怎麼當差,盡心做事。”
他掃了一眼蕭明輝與蕭明燁,皇帝不會和兒子說這些自己嬪妃生產時的細節,但是甯越卻簡略提到過其中兇險。
誠然,他比蕭明輝他們更厭惡鄭玉磬腹中這個幾乎叫她去死的孩子,可是那也輪不到他們的母妃藉機懷有別心。
要折辱、要虐|殺那也是他的樂趣,豈能叫別人代勞?
“三哥今天是怎麼了?”蕭明燁從前沒領差事、做個閒散皇子的時候沒覺得阿爺和三哥這麼嚴厲,第一次上朝就感受個透徹,他摸不著頭腦:“五哥,三哥平常也這樣嗎?”
“左不過是看咱們的笑話罷了,”蕭明輝就是平日裡不受寵,也比蕭明稷過得更好些,沒怎麼當著蕭明稷被聖上罵的灰頭土臉:“畢竟你三哥如今不像是咱們,阿爺撤了他許多差事,多做多錯,少做少錯,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就算是庶長子,蕭明稷好歹佔個“長”子,如今多了一位類比嫡長子的十皇子,他面上再怎麼端著,心裡怕是早就恨得要生啖其肉了。
蕭明燁卻似懂非懂,他同兄長一起往外走,嘴裡卻嘟囔著:“那也沒必要火氣那麼大,我還以為三哥那副表情,是要吃人了呢!”
第38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萬福瞧著自家主子陰沉著面色上馬, 回到府邸後一個人靜坐在書房裡,不敢輕易去打擾。
鍾妍得慶幸貴妃還活著,否則依照殿下的性子,她這枚棋子恐怕活不過今日。
但是鄭貴妃就算是沒有死於這場生產, 殿下也未必就高興。
“承歡殿的賞賜送過去了麼?”
萬福以為自家殿下今日是不會願意再說話的了, 突然聽見蕭明稷開口吩咐, 忙道:“回殿下的話, 塗抹的藥膏已經吩咐人送去了,每日一個時辰婦人生育的疼痛, 不會少的。”
“她是不是以為生了那樣一張臉,又被封了身,便有恃無恐起來了?”蕭明稷冷冷道:“陽奉陰違, 這就是她辦出來的好事!”
那日在立政殿,他隱藏在後面看得清清楚楚,鍾妍並沒有到了那種立刻要昏過去的程度,聖駕到來的時候,這個女人還是好好的,下一刻便不成了?
萬福心中一驚,替鍾妍分說了兩句:“奴婢知道殿下惱怒, 婕妤或有私心,但絕對不敢對殿下有二心,承歡殿裡有不少都是咱們的人, 婕妤便是要想做些什麼, 根本瞞不過咱們這邊。”
殿下尋這些女子來說話吩咐的時候雖然在笑, 但笑意卻是不達眼底的疏離,實際上並不曾將這些棋子放在心上。
鍾妍也只是其中一枚比較好用的,當這枚棋子不夠稱心如意的時候, 殿下會立時棄如敝履。
如果其他的棋子見到鍾妍這樣能拿捏住殿下,自然都會起了效仿的心思,殿下懲罰鍾妍,除卻告訴她並非無可替代,也有震懾旁人的意思。
她們再怎麼美貌好用也只能為掌局者所驅使,無論到了何等地步,哪怕是變成了聖上的女人,一旦不聽話,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貴妃受了五個時辰的痛楚,叫她疼上一個月便輕易放過,實在是有些輕了。”
蕭明稷手中撥弄著手中的香料粉末,嫻熟之餘帶了些隨意,“但凡人有心,藥石總是有些神奇功效的……至於院子裡那些女孩子,總有比她更得用的,再花一番力氣送人進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萬福嗅到篆香焚燒的淡雅氣息,那是鄭貴妃當年曾經與殿下蜜裡調油時為殿下調配的,帶了一點果香的甜蜜,號稱蓬萊香。
說殿下平日戾氣太重,又總是冷著臉,常常得罪人,所以要調一點俏皮可愛的薰香,聞之令人心情舒暢,就如她一般,見之忘憂。
殿下當時雖然不說些什麼,只是找來了她想玩的名貴香料,坐在一旁看她從幾個瓶瓶罐罐裡用銀挑勺弄出一點點的份量,但是從此以後,在官衙裡同殿下談話的官員見到的卻是一臉冷峻的殿下……身上染了淡淡甜香。
那個時候殿下的時間金貴,但卻願意花一個下午,一句話也不說,只瞧著鄭娘子為他調配這些細緻安撫人心的東西,並且每次同鄭娘子出門的時候都會特意燻得重一些,以求心上女郎的誇獎。
自從殿下離開江南北上之後,就再也沒收到過鄭貴妃親手調配的薰香,也不曾在外面堂而皇之地使用過。
如今每每殿下自己調配當年之物,心思大概也起了不同,這味淡雅宜人的薰香非但沒有緩解殿下的戾氣,反而每每燃起,都象徵著死亡與惶恐,為這味號稱忘憂的蓬萊香平添了血|腥的寓意。
“今晨中書令鄭公與聖人說起那個孽種,阿爺倒是很有幾分垂憐的意思。”
他的新生伴隨著母親死亡的風險,但是卻博取了鄭玉磬的全部憐愛。
蕭明稷雖然並不能斷定這個孩子的生父,但他對鄭玉磬腹中的孩子與可能是它生父的男子們唯有厭惡痛恨,並無半分感情,“看來是真有東宮易主的意思了。”
一個小嬰兒,無論再怎麼受寵,他還不至於放在眼中,但皇帝的心意,當真叫他刮目相看。
聖上對待這個孩子未免也太特殊了些,皇帝之所以不願意冊封諸皇子為王,倒也不完全是捨不得封地和賞賜,而是擔憂其他皇子有了封地與軍隊,會威脅到東宮的地位。
但蕭明辰實在是扶不起來的阿斗,聖上悉心調|教了二十餘年,最終才決定另外換一個人來坐東宮的位置。
聖上還很少有這種昏了頭的時候,從前臣子們為諸皇子請封,聖上只冠冕堂皇道了一句“國家公器豈可輕易與人,以天下奉養朕一姓實屬不易”,輕巧推拒了。
可是到了幼子出生,卻完全換了一副面孔,賞賜不計其數,皇帝似乎便不記得這是國家公器、不能輕易與人了。
所謂偏心,不過如此。
中書令作為聖上最親信的左膀右臂,又是貴妃名義上的母族之人,委婉開口勸了勸,十殿下若只是聖上所鍾愛的幼子,又或者是位金枝玉葉,倒也不必如何費心,但若是有意寄予厚望,該謹慎些取名才好。
畢竟孩子年紀太小,怕是壓不住福氣,聖上的寵愛過頭,也不是一件好事。
而皇帝也當真有了片刻的猶豫,不說太子與給十殿下賜名的事情,反而說起來該給諸位皇子封王——當初幾位皇子成親都沒有鬆口的事情,到了聖上想偏心幼子的時候,這就到了封王的好時機。
但這同樣也說明,聖上是真的有將新出生的十皇子當做東宮人選的。
無論是聖上哪一次擇選,他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大概在聖上心中,也只有長子和幼子兩個孩子,其餘的兒子,只是備選的物品。
“殿下,貴妃那裡要不要……”萬福略有些試探地問,畢竟殿下在意的是貴妃,她腹中的孩子一旦脫離母體,其實生死便都無所謂了,“奴婢讓甯越做些手腳,長年累月,就算是太醫也未必能瞧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