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80節(2 / 2)

小說:金屋囚 作者:丸子炒飯

鄭公忙道了一句不敢,見聖人確實有些不耐煩、也沒有力氣同他們繼續來那一套,靠近天子榻前低聲道:“第三位是太后所出,上皇第十子秦王,身份尊貴,聰穎過人,且最受上皇寵愛,只可惜雖然與聖人血脈最近,但是畢竟是同輩,不能為聖人嗣子。”

但凡皇帝無後立嗣,如果不是國家存亡危難之際,臣子們首先考慮的必然是與正統血脈最近的子侄輩,其後才考慮皇帝的兄弟,因為宗廟傳承向來只有父子相傳,若是兄終弟及,那麼今上的位置大抵不會被承認,來日史書功績也會被新帝抹黑。

不過其實在舊朝臣子的心裡,若是今上沒有兒子,最認同的還是立太后所出的秦王。

上皇那已經不單純是對幼子的溺愛,而是真正將自己的這個兒子當作是儲君培養,秦王的出身和眼界與那些王府裡的孩子本來就有區別,先有竇侍中教導,後來又有秦侍中,上皇幾次在臣子們面前誇讚,這個兒子雖小,卻有人君之相。

說句不大好聽的話,秦王與帝位原本只差了一道詔書,若不是皇帝半道殺將出來,只怕如今順利繼位的便是秦王。

而偏生皇帝偶爾還流露出秦王是太后與他之子的意思,這樣其實一部分聖人的親信也是願意立秦王的,不過皇帝這次墜樓雖然原因不明,但和太后大抵脫不了關係,不知道聖人會不會遷怒於秦王。

而即便是一直輔佐皇帝的從龍之臣,也不太能看得上那兩個矮子裡面挑出來的將軍,清河王幼子太小,看不出任何資質,而安樂侯已經太大,恐怕是一匹喂不熟的白眼狼。

畢竟太后那邊已經有了好轉的跡象,但是皇帝這邊卻是生死一線,將來秦王繼位,照舊是太后享受榮華富貴,聖人大抵有些不願意。

果然,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大好,漸漸陰沉了下去。

尚書右僕射張瑾瑜見皇帝面色不佳,他是天子近臣之一,小心翼翼道:“若是聖人忌憚太后獨大,可效仿漢武帝殺母留子,一絕外戚干政、呂氏婦人之禍,二來也可消陛下心頭之恨。”

鄭公微微頷首,其實他也有這個意思,皇帝之前是想立太后做皇后的,這原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聖人身子不佳,不妨就叫這假殉葬變成真殉葬,也全了先帝一份心思。

“朕瞧太后未必能做呂雉,爾倒是有了做霍光的心思,”榻上的皇帝輕咳了兩聲,絲帕已經微微帶血,似乎是動了怒:“你想叫朕賞賜你一幅畫嗎?”

“太后母儀天下,你們這個時候不思怎麼為君分憂,竟然還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蕭明稷氣得又咳了幾聲,萬福心都快要被嚇出來了,連忙跪在皇帝身邊撫順他的氣,怕內裡的骨頭尚未固定好,但是蕭明稷卻讓他到一邊去:“她不過就是一介婦人,能礙到朝廷什麼事情,朕還在好好地躺在這裡,你們就這樣容不下她!”

張瑾瑜面上帶了惶恐,立刻跪下請罪,“臣絕無此心,還請聖人息怒,若是耽擱了聖人養病,臣就是萬死也不能贖罪。”

他心裡早就看鄭玉磬不大痛快,她身為上皇貴妃,卻與聖上眉來眼去,有幾回甚至他們在御書房裡議事,卻瞧見書堆裡遺落的一枚女子耳璫。

皇帝哪一樣都好,英明神武,天資卓絕,愛惜名聲,也關心黎民疾苦,但是偏偏私德不修,與自己的繼母攪在一處,還為此殺了自己的生父,這要被青史罵幾千年的事情,皇帝都為了鄭太后做遍了。

可是遇上鄭太后以後聖人卻似沒有了臉面,也不在乎那些虛的,竟然不像是開玩笑地同他們談笑,說起來突厥時期的趣事,新繼任的可汗可以將老可汗的閼氏立為大閼氏,一心一意地想要立鄭氏做皇后。

他身在局外,自然忍不了這狐媚子一樣的鄭氏,可偏偏皇帝身在局中,對那含了砒||霜的蜜糖十分受用,以至於釀成今日之禍。

忠君愛國,他心疼聖人被鄭太后迷惑,恨不得手刃了這身經兩朝的妖女,可是皇帝到了這種地步,還是想著保住鄭太后。

聽御林軍統領說起,他們想要將聖人救起止血,可是聖人哪怕臂骨與手骨都折了,還是一直緊緊環住太后的身子不肯放鬆片刻,甚至身處清醒與昏迷之間,仍然堅持先下口諭,令御林軍封住長信宮。

名為禁足,實為保護。

張瑾瑜磕頭磕了一會兒,皇帝才叫他停下,過了良久,蕭明稷重新開口問道:“秦侍中呢,他主管門下省,難道不用入宮值宿嗎?”

“回聖人的話,秦侍中向來身子不好,受不得值宿,您是知道的,”中書令鄭公比秦君宜年紀大了兩輪有餘,可對他的遭遇卻也唏噓同情,因此這個時候替他分辯一二,“更何況您令御林軍護送秦王至侍中府歡度佳節,如今秦王尚在府中,侍中怕是不好脫身。”

皇帝私心想與太后縱樂偷歡,可是秦王蕭明弘的處境卻有些尷尬,他是秦侍中的學生,現下又是臣子們所商議的東宮之一,最容易被人盯上,秦君宜大概也不敢入宮,怕秦王出一點不好,那他便是千夫所指。

“叫他入宮來見朕,一個文人,光靠家丁護院難道就能護得住十弟了?”

皇帝不知道是被那句話逗得嗤笑一聲,但牽動之下,面上的血色卻愈發淡了,他吩咐道:“讓人看守好秦府,不許任何人靠近,你們先退下去吧。”

東宮立儲是國之根本,皇帝自恃強壯,或許也不願意現在就定下人選,幾位宰相們情知自己最近是回不得家了,齊聲告退,將內殿重新留給了養病的天子小憩。

萬福端了一盞湯藥進來侍候,皇帝似乎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一問自己的狀況。

“萬福,江聞懷有說朕還剩多少時日麼?”

除了在突厥被刺殺,這還是蕭明稷難得體會到被人一勺勺喂藥的苦澀,往常他並不用這般費事,可惜現在卻連動一下都痛徹心扉。

方才與尚書右僕射生氣時不覺得疼,但是現在卻牽連著內臟一併在痛。

“聖人何必說著這樣喪氣的話,”萬福含淚喂著藥,不想叫自己的醜模樣汙了聖上的眼睛,可是又騰不出手來擦拭:“太醫說,您只要不動氣,好生躺著靜養,過上一年半載的便也好全了。”

皇帝這次無疑是摔傷極重,可是他這個時候總不能對皇帝講真話,說聖上做了太后的護身與靠墊,在宮簷上卸勁的時候擦傷與挫傷遍佈全身,便沒有一處好地方。

也就是高熱捱過去了,能算得上是一件不幸中的萬幸。

“聖人,您這又是何必呢……”萬福悉心為蕭明稷擦拭唇邊藥漬:“您是那麼掏心掏肺對太后娘娘好,恨不得將心捧到她面前,可是娘娘卻在飯菜裡用了蒙汗藥推您下高臺,還將您當作了肉墊……”

他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若是說外人聽見皇帝酒後墜樓倒也不算什麼,但是江聞懷診脈的時候卻發現皇帝其實是中了藥,而非單純醉酒。

“她竟然這般恨朕……”蕭明稷長嘆了一聲,細思片刻,“其實她後來倒也不算恨朕了,是朕說得太晚,才弄出這樣一場戲來。”

音音或許以為自己下的是毒||藥,但實際上不過是能令人筋骨酥軟之物,她最後一刻,不是也後悔了麼?

無論是他身邊的內侍,還是朝中的親信,都以為他為了她這樣做不值得,但是聽見她已經甦醒的那一刻,他心中失而復得的歡喜總歸還是大過怨恨她薄情的。

她墜樓本來也只是因為昏厥,有意無意很難斷定,是他撐著最後一絲清明順從了本能,沒有趁勢擺脫她,反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抱在了懷裡。

捫心自問,他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呢?

除了死也要同她死在一處,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臣子對音音本來就沒有多少恭敬的心思,都以為太后是與皇帝私通的情人,而非值得尊敬的女主人,他要是不管她,只怕便沒有第二個人願意在那種人仰馬翻的時候來精心照顧她。

愛慕這種事情,原本就是從心所欲,隨心而動,沒有什麼值與不值,便是在旁人眼裡再怎麼不值,只要他覺得值得那便是好的。

那可是音音啊,他真心喜歡的人,怎麼不值呢?

本來音音就已經放開手不願意再努力了,是他想要強求,是他還存了一分痴心妄想,想要把她牢牢地困在身邊,毀了她原本安穩的生活,也叫她喪失了清白聲譽,失身於他,就是為了她粉身碎骨,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若是從前,他會因為音音負心而發怒,但是從金光寺回來之後,他心裡所想的便大有不同了。

她本來就是那指尖的流沙,溫柔如水,但水下隱藏的卻是叛逆如風,他越是這樣禁錮,越是不懂她,越是得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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