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細說話的聲音有點嚴肅, 唐風一愣,似乎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對,“老闆娘, 怎麼了?”
顧細問她:“那你到底是想讓明意吃呢?還是不想讓明意吃呢?”
明明剛才做的時候, 唐風在旁邊幫忙幫得最起勁。
唐風張了張嘴,憋了好半天, 才小聲道:“那當然是要她吃。”
“對啊, ”顧細不理解,“你想讓她吃, 為什麼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卻像是不希望她吃?”
唐風啞口無言。
顧細嘆了口氣, 把握好這個度,點到為止, 轉身就要離開。
卻不想,唐風拉住了她, 氣弱道:“老闆娘, 你跟我說說,那句話為什麼不行, 我之前都是那麼說的啊。”
唐風豁出去了。
這些天在餐館工作, 她打從心底裡羨慕顧細和孩子的關係, 顧昭有什麼話都和顧細說,相處十分和諧,從來不會吵架, 這是她最想要的母子關係,可是明意從來不會和她交流生活中的事, 每次問, 都是隻有一句“算了, 不說了”, 把她氣個半死。
而且,就算不是親生孩子的杜浩也對顧細很親近,她看著都眼饞,明意什麼時候才能這樣對她呢?
她不好意思問顧細,現在對方主動說到,那她當然想要知道個清楚。
“說句心裡話,你真的願意聽?如果不願意,我可以不說的。”顧細知道,有些父母不喜歡別人對他們指手劃腳。她不會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做這些不討喜的事情。勉強不會帶來幸福,只會帶來爭吵。
“聽。”
顧細再次事先宣告,“可能有些話,會有點冒犯。”
唐風一咬牙,點頭:“我還是想要聽聽。”
“好,”顧細心平氣和拉人坐下,“唐姐,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你願意聽別人的意見。”
她先肯定了唐風的表現,說實話,她對此也很意外。她還以為唐風比較固執,說不定還會和她吵起來。
唐風皺起一張苦瓜臉,“我也是沒辦法啊。”她只有這麼一個孩子,誰不希望和孩子親親熱熱呢?
說罷,她一抹臉,撥出口氣:“你說吧,我能承受。”
顧細正色道:“唐姐,我也是第一次當父母,有些話不一定對,如果你想聽的話,你就姑且聽一聽。”
唐風點頭。
顧細看出,唐風是真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你剛說了什麼話?”顧細先指出問題所在。
唐風滿臉迷茫,大腦有點運轉不過來:“老闆娘,我好像說了好多句吧,你說的是哪一句?”
顧細扶額。
該說唐風是心大呢,還是心大呢?
所以,連唐風她自己都沒把剛才說的話放在心上,估計以前在生活中不知說過多少類似的話,可是,她自己心大,說話只淺淺大腦,沒有留下記憶,不代表孩子聽了這話不在意啊。
“就剛剛那句,我給孩子們檸檬雞爪,你怎麼說來著?”顧細試圖勾起她的回憶。
唐風想起來了,恍然大悟,“哦!”年紀大了,真的記不住事。
她連忙解釋,“我是說明意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吃,不是說小老闆啊!”
“我知道,他們也知道,可萬一明意在場,聽到這話,會怎麼想?”
“我一直都這麼說她啊。”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說的話很掃興,”顧細保持耐心,“我猜,你一定經常這樣做,比如你做好了菜,可是明意剛好有點事,來不及馬上吃,說待會兒再吃,你心裡不高興,是不是等她過來的時候,就說,你還吃飯啊,諸如此類質問的話?”
唐風愣愣點頭:“是啊,叫她吃,她又不吃,我不得說她一句啊。”
“那孩子有事啊,晚點吃是因為要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遲個十幾分鍾又有什麼關係?”顧細清楚,唐風潛意識裡是不希望孩子違揹她,認為孩子在挑戰她的權威。
“那什麼事能有吃飯重要。”唐風知道顧細說得有道理,但還是嘴硬地嘟囔。
顧細繼續問:“明意是不知飢餓的嬰兒嗎?她那麼大個人了,她能不知道自己餓不餓嗎?她餓了,自然會中斷手裡的事情去吃,如果她餓了還沒去吃,那有可能是她還沒餓,有可能是知道手頭的事情比較重要,飯晚點吃也沒關係。這是她自己權衡利弊做出的決定。”
唐風想反駁,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你一定有不在家的時候吧,你不在家,明意會自己解決吃飯問題嗎?”顧細提問道。
“那當然了,”唐風說,“她有時會自己做,有時會出去外面吃,不過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做。”
顧細攤手:“對啊,你不在的時候,沒催她吃飯,她不也活得好好的?”
唐風眼裡閃過一抹震驚,似乎才意識到,孩子離開了她,照樣很好,而她在離開孩子後,才是那個處處不習慣的人。
“孩子已經長大了,她們有自己的獨立意識。”顧細掰開了,揉碎了,講道,“你每次說出一些話之後,明意肯定特別安靜,低頭不說話,做自己的事。”
唐風不想承認,但是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腦海裡。每次這樣,她都會不舒服,然後說孩子悶葫蘆,什麼都憋在心裡,之後,就是孩子飛快離開她身邊。每到這個時候,她都很無力,
“那是因為你說出來的話,像一根刺,把孩子的心給紮了,但是你自己卻不知道。久而久之,她的分享欲就被你這樣給扎沒了。”
“不就是幾句話嗎?”唐風嘆了口氣,孩子真是小題大做。她說孩子難道還不行了?
“可是一根根小刺扎進去,還越扎越深,就遍體鱗傷了。那些刺扎進去後,從外面看不見,但其實內裡全是疼痛,一扯就痛,所以唯有不動,亦或者是全部拔出來,拔出來之後,就全是空洞了。”
顧細語調毫無變化,可唐風卻覺得那樣的場景有點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