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瘟神

這包間本是放鬆休閒處,可斜躺著,也可以歪坐著,不會像其他酒館,中規中矩的坐姿。很是隨意。

堂內所有的佈置都是綠色為主,綠桌子,綠椅子,綠布罩,還有茶桌上擺著一盆小小的綠色的植物。連垂簾也是綠色的,她很喜歡綠色,因為綠色意味著生命,意味著健康,意味著快樂。綠垂簾在微風中拂動,煙霧般透明,綠得瑩潔,綠得輕歡。

當木瓜設計時,有很多想法,只要來喝酒的客人,讓他們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必然放下心裡所有不快,能忘記所有煩惱。

木瓜見男子情緒穩定下來,在他對著的座位上坐好,眼神看著他,傾聽他輕生的原因。

卜令見一切穩定下來,離開忙自己的活兒去了。

男子表情依然很黯然,飲了一口酒,舔舔嘴唇,張開嘴想說又不知如何說,看著花瓶中桃花枝出神。

也許他壓抑太久了,也很想將心事吐出來,停了半刻,清了清嗓子,開始講他的經歷——

他姓左,在仙界中負責生病的官,大家懼怕的瘟神。仙界中生、老、病、死,這四大命運,由四位神仙掌管。

他專管眾生身體疾病,在眾生眼裡他是一個“瘟神”。知道他身份的神仙,都避開他,有多遠躲多遠。因此,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更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地方。

特殊的身份養成他天性沉默寡言,整天板著臉。

一日,他下凡去民間走訪,這也是職務所需。見一茶館,格調簡約又低調,他化為一介書生模樣進去,找一偏僻的座位坐下。

“小二上茶!”他叫來店小二點茶。

稱奇,跑堂的卻是一位機靈可人的少女。她笑盈盈的來到他面前“客官,請問喝什麼茶?”

他不知道哪樣的茶好,說“上一款你認為最好的茶給我吧!”

“好,客官,我給你推薦一款自認為很不錯的茶吧。‘都勻毛尖茶’,此茶為貢茶,外形纖維披毛,如雪花;條索緊結,如銀鉤。沖泡時茶葉沉於杯底,絨毛浮游水中,清香持久,醇和回甜。”

聽她講解得如此美妙,連連點頭,“好,好,就來都勻毛尖茶!”

少女很快上好茶,說聲“客官慢用!”

瘟神靜靜端坐著,端起輕煙嫋嫋的茶杯,嘬了一口茶,暗暗稱讚——這茶確實是好茶,清香慢慢浸透他的五臟六腑。

他飲著茶,然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也許,少女店小兒見他神態太落寞了,眼裡有一絲哀愁,趁店裡沒有客人時,來到瘟神面前坐下,和他攀談起茶道來。

茶道文化博大精深,她是娓娓道來。

從萎凋——殺青——揉捻——酵與做青——渥悶——乾燥,茶文化有深度、有情懷、有溫度,品茶如其人,每一個工序,她都瞭如指掌。

瘟神恰好是一位以茶為伴的神,孤苦寂寞的日子,常用喝茶來打時間。看她年齡雖小,懂得卻很多,瘟神由衷的佩服她。於是和她談得很投緣。

所以,他感覺好像知音復活了,生平唯一的一次,和人說了很多很多的話,他越聊越開心,越品越有味道,與她一起歡談暢飲。

交談中,得知她是茶館老闆的獨生女兒,她老爹說茶是仙靈之物,便給她取名“靈兒”。茶館生意好時,靈兒就出來幫幫忙,跑跑腿。

開茶館原因,她每天耳濡日染,喜歡上了茶文化。

靈兒的溫柔體貼,深深地打動了瘟神,畢竟身邊沒有一位能和他聊天的朋友,自然很渴望有個懂他的知心朋友。

他聊著聊著,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自己是瘟神的身份。

他很依戀這種感覺。心情從來沒有這麼開心,快樂過!

在那以後,只要他到凡間走訪,就會到靈兒的茶館坐上一陣子,靈兒也會撇開手上的活兒,陪他喝茶聊天。

他們聊得越久,越難分開,每次他們都在萬般無奈下,依依不捨的拜別。

他們雖沒有說什麼甜言蜜語,你濃我濃的情話。但眼神裡的情感卻是真真切切的。

他常那樣長長久久的盯著她,她也常那樣嬌嬌怯怯的回視著他,無數柔情,千種心事,就在這彼此的凝視中表達了。表達得夠多,表達得更深,表達得夠明白。

私相授受,眉目傳情。他從來沒有體驗過“愛”是這麼幸福與美好。

他曾幻想著與她生死以之相愛……在他腦子裡,她是就是他的一切的一切。

可……他忘了自己是瘟神,靈兒和她相處久了,得了一種怪病,怎麼也醫治不好。

等他醒悟過來時,已經太遲了,他暗地裡找遍了所有神醫,都無法醫治她,他認為是他種下的惡果,自責,虧欠,悔恨,常常伴隨著他。

為了不讓她受到更大的傷害,以免病情加重,知道她生病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他天天活在煎熬中,越不能見她,越想見,越不能愛她,卻又愛得很深。

她只是一個凡身肉體,由於自私的愛,害了她。他還能為她做什麼呢?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幫,就是對她最大的付出。但在心裡,他深深盼望在她受著病痛折磨時,他能守在心愛的人身旁,盼望心愛的人能健健康康。

瘟神說到此處時已經泣不成聲,傷心得像個孩子。

愛又不能愛的感受,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得到。木瓜也是其中一位。她深有體會瘟神的感受,於是情不自禁的靠近他,摸了摸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瘟神馬上抬起頭,拼命摔開她的手,喉嚨哽咽地說“不要靠我太近了,我不想你們也遭殃啊!”

木瓜聽他這麼一說,心裡為之感動,更是貼著他坐下,滿眼含淚的說“沒事的,沒事的,一切自有天帝安排,不是你我能左右的!靈兒姑娘會好起來的,相信一定會有奇蹟的!”

“什麼奇蹟啊,就在剛剛,我……我得知……她已經……到閻王爺那裡去報到了啊……嗚嗚……”

瘟神雙手握拳,拼命打著自己頭,咆哮道“都是我的錯,都怨我!如果不是我靠近她,她本來可以健健康康的活到老,就是我的自私,害她這麼年輕就死了,也害我生不如死,你說,這樣的日子,我當神仙都沒有意思了,活著還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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