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父其實原本是有名字的,但後來瘸了以後就沒人再叫。不是大家都瞧不起他,而是他自己像聾了一般沒再理會過人。別人要是叫他“餘慶生”,他可能頭都不回的裝陌生人。但要是有人叫他“餘瘸子”,他反而回過頭嘿嘿嘿地笑個不停。
很多時候都笑得莫名其妙,讓路過的人都以為他神經病。但其實他除了斷了條腿,其他一點毛病都沒有。只是瘋瘋癲癲慣了,也就忘記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了。
慶生慶生……他這輩子都沒慶過生。
餘瘸子靠在一戶人家門口,醉醺醺晃動著手中的酒瓶。在這個地方不知道躺了多久以後,他才“哐當”一聲將酒瓶砸在門上。
隨後猛地起身向後撞去,亮出嗓門開口破罵道“該死的小李子,趕緊給我滾出來。你餘爺爺來找都不開門了是吧,一下午把我關在外面什麼意思。”
他不斷地在防盜門上來回摩擦,也不管地上埋不埋汰。就這樣調換著各種姿勢,毫無顧忌地製造噪音。只聽叮鈴哐當的碰撞聲響個不停,就好像誰家的狗沒拴緊,一直撞籠子。
他不僅撞籠子,還開口瘋狂亂叫。
“一個個人模狗樣的白眼狼,我以前待你們不薄吧。現在老子是落魄了,結果一個都不肯出來見我。什麼意思,良心都特麼叫狗吃了!能不能長眼一回,做個有頭有臉的人……”
正在餘瘸子胡言亂語之際,防盜門後面的門總算開了。後面走出來一個帶著眼鏡的老人,毛衣襯衫看起來十分講究。想必也是個幹部之家,充滿了儒雅隨和的姿態。
見到餘瘸子瘋狂撞擊柵欄的一幕,他不禁地抱起腦袋頭疼不已“哎呦喂,我說餘大老爺啊。您下次能不能換個人折磨啊,我一個有冠心病的都快被你整復了。好酒好肉的伺候上還要我怎麼樣,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吧。”
“少給我整這些沒用的……”
餘瘸子回過頭將酒瓶撇到一邊,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說道“開門,我有要緊事跟你說。”
見他這副死犟的態度,李老頭臉上寫滿了無奈。他摘下眼鏡長嘆了口氣,隨後將手中的報紙放下。“又是因為那破戲院來的吧,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
“這麼多年,人都把你趕出去還忘不了人家。我要是你早找個地縫鑽進去了,還好意思在別人家門口罵娘。一點也不害臊我還害臊呢,鄰里街坊都把我這當成餘瘸子招待所了。你看看除了我還有誰對你這麼有耐心。”李老頭打著感情牌。
然而餘瘸子絲毫不領情,反而瞪著他冷笑一聲“少跟我扯犢子,那都是你應該做的。我說李長生,你別忘記我這條腿是替誰斷的。老子受這麼多罪,讓你幫這麼個小忙都不願意嗎?”
“你啊,簡直不可理喻。都說了不是我不幫,實在是幫不了……”李老頭很無奈。
餘瘸子蹭的一下站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放屁!你幫不了。你兒子現在都混上了副廳長,還跟我說幫不了。一個個嘴裡都沒一句人話,非要我把當年的事都抖出來嗎?”
此話一出,李老頭臉色沉了下來。
他乾脆不裝了,走進了些冷笑道“你去啊,你看誰相信你。都快四十年了,那些檔案早就消乾淨了……”
“還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段時期的危險性,你看現在誰還敢提及那段舊日子。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還丫的威脅上我了。誰怕你啊,真當還是以前的餘霸王呢。”說著,李老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隨後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紅色的鈔票,輕飄飄地向門口丟去說道“我就當施捨乞丐了,拿著這兩百塊,趕緊走走走,別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話音落下,房門就再次被重重關上。
餘瘸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飄落的鈔票。他拿起手中的酒瓶想砸下去,但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卻停住了手。
這一刻他彷彿清醒了過來,呆呆地俯下身撿起鈔票。
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揣進兜裡後,隨後捧起酒瓶喝起悶酒來。他看著外面的天空,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想著想著,眼淚就滑落下來。
他抬起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眼神中滿是滄桑地靠在防盜門上。嘴裡不住地嘟囔著什麼,充滿了悲涼與悽傷之意。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虞兮虞兮奈若何…姬兮姬兮柰吾何……”
話音落下,酒瓶摔倒在地。餘瘸子苦笑著低下頭,那股瘋勁卻再難以洩出來。短暫的理智讓他回想起了很多東西,頓時就有些頭疼欲裂。
“霸王!”
“霸王?”
“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