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容容,別看

轉眼,玉華容的傷勢全都養好了。鐘停硯也如同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八十八抬聘禮直接送去了周家班。點了名,要娶周家班的玉老闆為妻。而玉老闆也在眾人的驚訝目光之下從從容容地邁上了將軍府的八抬大轎,被將軍本人親自抱下花轎,進了將軍府的大門,成了南方軍閥第一將軍鐘停硯的結妻子。

玉華容嫁入了將軍府,日子就這麼平順的過了下去,她自己有時候也會想起來,在21世紀的時候經歷的那些事情。但是,大約是日子過的太過平順,玉華容跟鐘停硯之間的感情就像是迅的找到了那個對的人,沒有了其他的顧忌,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實實在在的開始了他們的婚後生活。

只是,這種平順的日子,並不能夠讓玉華容安心下來。她的心裡面總像是記掛著什麼事情一般,隨著時間的推移,不但沒有漸漸淡忘,反倒是越來越清晰。

等到她看到鐘停硯滿身是血的扶著將軍府的大門,對著她笑說了一句,“容容,別看……”

玉華容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停硯!”她幾乎是跪著支撐住鐘停硯的身體,這一世,他們平平順順的結為夫妻,卻無奈這世道太亂,戰火不休,民不聊生。

殷紅的血液從鐘停硯的身體裡面流出來,玉華容伸手去捂住他的傷口,但是那些血液就像是怎麼也止不住一樣,從玉華容素白的指縫之間流出來。玉華容一邊叫著鐘停硯的名字,眼淚一邊流淌。滾燙的淚珠落在鐘停硯的臉上,讓這錚錚鐵骨的漢子也不禁紅了眼眶。

“說了不叫你看呢……”

他有些無奈,伸出手,覆蓋上了玉華容十年如一日的秀美容顏,一雙烏黑沉靜的眼睛盯著她看,甚至捨不得錯眼。

玉華容抹掉自己自己臉上的淚,勉強擠出來了一個笑,“我不怕的,停硯。你的副官呢?梅德森醫生呢?”

她有些神經質地抬頭看了看周圍,院子裡面已經開始呈現枯敗的現象,一地秋葉,似乎這將軍府已經許久沒有人來打掃過了。

鐘停硯的身體也變得透明瞭許多,他抓住了玉華容的手,不叫她再做無用功,只是珍惜地那白淨的小手上的血跡一點點的擦拭乾淨,“容容,你聽我說……”

玉華容伸出手想要捂住鐘停硯的嘴,不想讓那些現實被直白的吐露出來。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搖著頭,她的抗拒顯而易見。

平素最為心疼玉華容的那個男人,此刻卻說著最殘忍的話語,“死了……他們都死了,全都死了……還有我,也要死了……”

玉華容流著淚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鐘停硯的字字句句卻無孔不入一般,穿過她的耳膜,直達她的意識。“不……不會的,不是這樣的!”

“容容!你聽我說!”許是因為激動,鐘停硯又吐出一口血來,一時間,男人面如金紙,再也不見往日意氣風的神采。他渙散著目光,仰著臉看著天。秋日的天格外的蔚藍,而那盤旋在空中的黃葉,缺像是斷翼的蝶,飄飄忽忽,失了方向。

他握緊了玉華容的手,此刻的鐘停硯已經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只是緊緊的握著那一雙他曾經許諾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纖細素手。過往的甜蜜盡數如雲煙一般在眼前浮現,即便是錚錚鐵骨如鐘停硯鍾將軍這樣的男兒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容容,你聽我說……你與我們不一樣,你要活下去……活下去!答應我!”

鐘停硯說到最後,抓住玉華容的手已經暴起了青筋,一雙素來沉冷的眼眸,此刻雖然已是眼神渙散,卻死死地盯著玉華容,似乎要等她一個承諾。

心裡面的痛楚翻湧上來,玉華容並不覺得她的痛苦要好比鐘停硯好多少,如果可以,她寧可將那個挨槍子兒的人換成是她自己,這無邊無際的鮮血,她寧可是從她的身體裡面流淌出來的。

搖著頭,玉華容不願意再讓鐘停硯說下去,鐘停硯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刀子割在她的心頭。玉華容一直覺得,鐘停硯是頂溫柔的人,哪怕外面的人都叫他“殺神”“劊子手”,可這個人會在看到路邊的野貓野狗的時候,停下來喂喂它們;亂世裡面的孤兒他見了為他們建立善堂送他們去學堂;他不修橋不鋪路不留名,卻牢牢把守著華國的東南大門,不讓寸土!

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他也會在閨房之中,為她畫眉紈髻,為她折來秋日裡的一抹桂黃香……

“我不要……你活著,我才能活!你知道的……你從前就知道的……”

眼淚已經無法剋制,女子精緻的面容都被淚水糊成了一團哭得難以自制,卻只能緊緊地抓住鐘停硯的手,期望從這個保護神一樣的男人身上汲取到更多的力量。

如果不是到了這一步,威震四方的鐘將軍哪裡會讓自己的夫人選擇離開自己獨自逃生。但是英雄總有遲暮時,他鐘停硯的氣數,算是盡了……

“容容你聽話,你知道你該去哪裡的……”男人其實已看不見什麼了,可他的眼睛卻依舊定格在看向玉華容的方向。慢慢的推開他捧在心尖上的人,鐘停硯靠坐在將軍府的大門前,他指著石獅子前的那條康莊大道,“走吧……別再回頭。”

玉華容再次撲回去,此刻她的視線已然一片模糊,她努力想把這個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可眼前人就像是被蒸的露珠一般,慢慢的身形消散……

“鐘停硯!”

玉華容伸手想要抓住鐘停硯的一片衣角,然而,對方的身形卻漸漸飄散,越飛越遠。玉華容追著那片殘影,卻只能站在院中的銀杏樹下看著男人消失。

“回去吧……容容……”本就不大的聲音在這小小的荒院裡面迴盪著,片刻,便隨著那人最後一縷殘魂消失無蹤。

“不——”

玉華容意識到,自己也許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丈夫,那個會在秋日裡為她採一支桂花放在她窗臺上的男人。撕心裂肺的感覺侵襲了她的意識,眼淚再也無法抑制,奔湧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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