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黌門之災(1 / 2)

陝北地方,最多寺廟。

隨便你走進某個村莊,不經意間就會碰到一兩座廟宇,或雄居於山巔,或依託於河岸,或屹立於怪石之上,或大或小,甚是巍峨。大的寺廟有山門,一般修有牌樓,依地形修造廟宇幾間十幾間不等。

說來民間信奉的神大多應該是和睦的,如來、祖師、財神、娘娘等統在一起。香火如何分派,從不理會。

龍王廟最多,且小。大概是算計著雨水夠用就好,建得大了便鬧下澇來。

三皇五帝、真武祖師、如來佛祖,規模大一點的寺廟都有塑像。但還是會有位主神,大廟照多寡來分,送子觀音排第一,藥王殿、關聖帝君(時興的財神和保護神)、趙公元帥(正財神)這些都差不多。最後就是地藏菩薩,常常塞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或者是主神的背面。

馬克西.米連是信奉天主的,同這些本地人都鬧不明白的各色菩薩打起交道頗為的費勁。

好在他沒有死軸下去。但靈竅大動地以為文廟也被稱呼為廟,一樣拿來安置難免肯定是符合一貫正確的總理大人指示精神的。結果,道觀、文廟、寺院等等通通一律。凡能勉強住人的地,都鋪滿了被卷兒。

被安排在這些地方暫住的都是總理署的統招人員。農、工、役皆有。

“草菅人命,數百條吶。”

“家鄉災害肆虐,四鄉二十幾個村,加上縣城裡頭的,也餓死了不少。”

回答的是張珉。一身青衣輜帽,三句不離家鄉的災情。

“你倆怎麼混在一起了呢?”

“秀才在街上住的地方只跟我家隔著一堵牆,一來二往便混熟了。幾月前縣裡裁撤公辦,我先被解職,恰好他上京城來尋侯爺您來借盤纏,我便也隨了來,想討個營生。侯爺。”

詹捕頭嘴皮子很利落,可惜黃衝對他沒什麼印象只是隨口問。

“地拋了慌,大伯家散了家丁連人都養不活,那處穀倉往年收留下四五個孤寡,都沒了。”

有些神神叨叨的張珉,似乎陡然衰老了許多,沒一絲早年間那股意氣風的勁兒。

“那你有何打算?”

“有碗飯吃,能活著就行。”

“你倆且先吃著,某早起時用過些米糕,現不餓。”

碗裡的是粥,很稠的蛋花飄在上面,中間還伴著些讓人垂涎欲滴的精細肉絲。黃衝是沒心情吃,何嵐娟吩咐過夏日高勒,外頭吃食要有講究,不能再同其他無相關的一起。除了她那處的,日常最多就是由祝鳶兒那院送來的。

大戶人家講究多,就是公差在外,每日由夏日高勒買來,除開應酬,一般不準在外間吃東西。

“不是講咱們江西餓不死人的?”思索中,黃衝問。

“是餓不死,田頭地角的野菜也還是有。但終歸不是人的活法。”

從見面到如今,張珉唯有這句像句正常如他的平時話。然後,悶頭和詹捕頭一起稀里嘩啦開始專心對付桌上的食物。黃衝也低下頭,他想起了岳父何如寵的一些交待。

“侯爺您是不曉得,全不是直接餓死的,有許多人是因抗租被抓在牢裡,病死的。”

“病死?”

“我親眼見著就有十幾二十個,太慘了!”捕頭搖頭,想想一路的所見所聞,又搖,“吃草根樹皮的孤寡哪裡能榨得出銀兩?唉,新任老爺太不是個東西。”

對比北方之前,縣官老爺在他嘴裡叫牲畜和刮千刀的,如今已溫和許多。

“兄臺吃好了。”

兩人還夠不上面帶菜色,但還是蓬頭垢面的。飢餓摧毀的不光是人的身體,還有意志,北方人管那玩意叫念想、奔頭。擱在張珉秀才這,叫神韻。

印象中的朝氣勃,眼前一絲痕跡也莫得見著。

放下碗並不是代表吃好了,是為了空出手指能在衣服上檫拭,然後方便刮取碗內壁的殘汁。黃衝見狀,強行把目光扭轉投向窗外,以便把堵在胸腔裡的過多唏噓及時散去。

“捕頭講的莫錯,穀倉裡的幾個實則是被逼死的。臭了幾天,大伯卻連草蓆錢都不願出。”

“嗯,秀才老爺心腸好。嗯,…都是他出錢收斂的那些人。”

捕頭不懂讀書人的斯文,直接埋頭在碗裡伸舌頭舔,斷斷續續地為張珉說著好話,也為自己將來說期望中的依靠,找出一些關聯。

“盈春也死啦。”

“怎麼死的?”

“非不聽,聽神漢的蠱惑迷了心智,把觀音土當粘米樣來吃…,唉!”

盈春給黃衝的印象很深,會洗衣做飯忙農活,勤快之餘還經常會教訓人一句‘成何體統’。張珉在描述她的死因時,眼膜角蒙上了熒光。

“你還會想改變這些嗎?”

“想。”透過朦朧的熒光,黃衝終於現了答話者的堅決。

“那就給你捐個官,某岳父有位門生在山西做布政司,請他幫忙提攜。”

“我還以為你變了。”

“某也以為你變了。”

變沒變只有自己心下清楚,時光不會倒流,過去的事也不會再來一遍。曾經的知己如今依然藏著很多認同,雖然從開始就參雜許多的臆想,但有效。

“侯…侯爺,哪我呢?”

放下晶瑩光亮的空碗,詹捕頭惶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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