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細想時都會懵,我到底是誰?
生命是父母給的,腦袋瓜子的東西基本別人的,有老師、父母、親戚朋友和上司熟人等等,連自以為本我的一丟丟也是書籍或其它渠道看來的、聽來的,說好聽叫領悟來的,說不好聽就是東抄一段西摘一截的拼湊。
話說每個人長得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是獨特的。
其實這句話最易騙人,也最易騙自己。到底每個人一生經歷,及所思所想到底能不能算獨特?
答案是否定的。千百年類似你的經歷和同類思想太多,沒有記錄並不代表沒有生。所以,每個人都算不得獨特!
大明歲月中,黃衝受兩個人的影響最為巨大。一個是師兄渺目,另一個是他幹老子張國紀。
前者教他秉持本性,勿貪勿躁。支援他學以致用,把所懂半懂的通通用出來,哪怕最後結果是個蛋。後者則要求他力求盡善盡美,不停地登梯向上,不可懈怠。否則,少不得一通竹板子抽裡海。
太康伯對他基本是滿意的,每在外人跟前提起,也常會讚一句,孺子可教也!
黃衝還好沒沾染上他的假命清高,但虛偽得一塌糊塗的幹老子還是汙染了他原本的質樸。如今的樂安侯絕不是早先那個拎著杆長矛到處找人比試賺些彩頭的二楞子,而是個隨時會要很多人命的霸主。
藏巴汗噶瑪丹均一家觸了黴頭,誰叫他把二婚的大女兒嫁過來,這下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
這一點也似張國紀,他丫的倒黴就倒黴在收受田畹的賄賂上。若是當時不插手後宮的事,管他周皇后還是田貴妃,誰鬥倒誰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何以後來讓皇帝陛下找到由頭將他關起來,還把京城的伯爵府給封了,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痛。
最最要命的是,父女兩唱兩出。一個暗中助田秀英,一個站在周玉鳳身後,不是為禍內宮又是啥?
所以,每次兩父子敘話,他總不忘提醒黃衝,凡是主動靠過來的,給好處的,尤其是給大好處的,要謹慎嚴防。
錦盤上,一小疊帶著花香,潔白勝雪的鬆軟紙張,恭敬地呈送在御案一角。
不愧為皇帝,朱由檢拿紙的時候根本不嗅不舔,而是在手裡團巴團巴,重新展開後,舉在龍上,對著光細瞧。
“這是哪家出的東西?”
“回稟聖上,是上輕車都尉黃衝送與臣的。”
“哦喲,這個人也學會了千里送鵝毛的典範。他不是病了嗎?”
“是他師門中的出產,昨天特意巴巴地送到臣那裡驗看。”
“喔,他家造出的東西都還勉強,比你當初送他的文房四寶要好。”
他的多疑善猜的性格是與生俱來的,隨口一句就把溫體仁與黃衝兩人之間的那點破事講了開來。一是試探,二為震懾。
“那廝本就是為謀取內衙寶鈔司的營生而來,臣只是順帶沾了點陛下的榮光。”
“哈哈,志向不小嘛。怎麼講?”
“混在一大堆雜貨裡,講是好東西不敢私藏,願意專供宮內。”
“哦。”朱由檢這才將案上文牘推在一側,專心來同輔講這樁閒事。“方才你說的,寶鈔司又是怎生一回事呢?”
“文人相輕,匠人相妨。臣看反是這廝擔憂內衙封了他家財路,才特意這麼說的。”
“哈哈哈哈。”
皇帝的開懷大笑如陽光般,在大殿到處播撒,讓司值的宮女、宦官垂頭斜望,驚詫難抑。
君臣間氣氛難得如此活潑,溫體仁於黃衝有舉薦之恩,開口閉口這廝當屬正常,卻把這不定性的即將成為一位侯爺的猴性,描述得入木三分。
“怎麼去愛卿家只送些雜物?早前白馬川一役,他可訛了卻圖部不少的好處。”
“回稟陛下,這人出身一般卻愛擺富貴子弟的譜,嫌棄臣家裡的茶糙,零零散散的東西都是自帶來的。早年送過一張八百兩的銀票,退回去後,也曉得了臣的秉性。”
坦誠、大實話。聽得朱由檢是頻頻點頭。
“講來也是皇嫂把他慣的。病好些也不知道到朝上應卯,整日就會弄些旁門左道。”
“我主聖明,臣亦是狠狠訓斥了他一番。”
“也罷,難得他還懂得忠順孝義。這事便這樣吧。”重新拾起硃筆的那一刻,又說,“紙可以送來,人別讓他亂跑,給朕在家老實養病。”
“臣遵旨。”
行賄八百兩啊!按《大明律》該剝整張皮下來才對,擱在這廝身上硬是啥事莫有。幾片破紙不光打通了宮裡的財路,還換取了天子的關愛。唉!
輔溫體仁能說什麼?只能是竊喜。
皇帝口諭黃衝在家安心養傷,人卻早跑沒了影。
身為張娘娘家的狗腿,怎敢不按期踏上往南京迎親的征程?
今年的冬天較舊年又冷了些,官道上一路南下未看得期望中的春景。